御書房。
李平安跪在地上。
永寧帝面無表情的翻閱奏折,直至看到“歸入內(nèi)帑百二十萬兩”時,方才露出細(xì)微笑意。
“小安子做的不錯。”
李平安恭敬道:“奴婢微末功勞,全仗陛下栽培。”
永寧帝問道:“冷公公當(dāng)真為鎮(zhèn)北王做事?”
“難說。”
李平安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偽造證據(jù)之事瞞不過陛下,但是也不能說冷公公與鎮(zhèn)北王無勾連。
畢竟冷公公上位,顯然借了張?zhí)牧Γ勖镆膊皇强昭▉盹L(fēng)。
永寧帝呵斥道:“鎮(zhèn)北王乃國朝精忠,沒證據(jù)的事莫要污蔑,免得影響國朝安穩(wěn)。”
“奴婢知罪。”
李平安心領(lǐng)神會,鎮(zhèn)北王影響了國朝安穩(wěn),日后要多多針對。
永寧帝稍稍沉吟:“御獵園是先皇下旨所建,不能因奸佞貪墨停工,小安子加加擔(dān)子,暫領(lǐng)內(nèi)官監(jiān)提督,仔細(xì)盯著早日建成。”
“奴婢遵旨。”
李平安連連叩首,小鄧子和他干兒全部落網(wǎng),內(nèi)官監(jiān)正值權(quán)力真空,很容易就能掌權(quán)。
名義上是暫領(lǐng),哪怕將來新提督上位,難道還敢剔除咱家人手?
一擊摁死鄧公公后,李平安兇名赫赫,威震內(nèi)侍司。
躬身退出御書房,門外正疾風(fēng)驟雨。
小梁子躬身遞上油紙傘,言語間帶著恭敬、懼怕:“恭喜安公公升官。”
“多謝梁公公。”
李平安接過油紙傘的同時,兩張銀票塞進(jìn)了小梁子袖口:“甭管咱升多大的官兒,都會記得梁公公的好。”
小梁子連連躬身,對安公公生出許多好感。
世上從來不乏地位低下時互相互暖,難得的是身居高位,還能對故人平等以待。
小梁子低聲指了指雨幕中跪著的身影,低聲道:“冷公公已經(jīng)跪了兩天兩夜,連張?zhí)记踩诉f過話,陛下仍然不見。”
“冷公公執(zhí)念太重了!”
李平安打開油紙傘,走到冷公公跟前,看他淋成落湯雞的凄慘模樣,嘴角微翹。
“冷公公,跪在地上涼不涼啊?”
冷公公以頭抵地,白發(fā)披散隨著雨水流淌,哽咽道:“老奴求見陛下。”
李平安深深看了眼冷公公模樣,莫名生出幾分感同身受,沒再繼續(xù)鄙夷嘲諷。
“冷叔叔走好,得空侄兒會給你燒些紙錢!”
……
御書房。
永寧帝透過窗棱,看了眼跪地祈求的冷公公,忽然生出幾分憐憫。
“小海子,你說朕是不是太過狠厲了?”
海公公頓時駭然變色,眼見著冷公公就要身死道消,可不能再讓他翻身。
然而陛下仁慈,不能直接說殺頭的話兒。
海公公心思電轉(zhuǎn),尖著嗓子說道:“陛下,您允許冷公公出宮養(yǎng)老,已經(jīng)是天大的仁德,只是他不識趣、太貪心。”
永寧帝微微頷首:“先皇老臣,凡是愿意告老的,朕從來都是善待榮養(yǎng)。”
“陛下仁德,乃千古明君!”
海公公頓時松了口氣,待冷公公及其黨羽覆滅,宮中空缺許多官職,便能安排自己干兒干孫擔(dān)任。
永寧帝忽然問道:“小海子,你認(rèn)為小安子如何?”
海公公說道:“安公公為陛下當(dāng)差盡心盡力,無懼生死,當(dāng)真是國朝精忠。”
永寧帝頷首道:“不錯,朕也是這般認(rèn)為。”
“不過安公公做事有些,有些……”
海公公偷摸瞥了陛下一眼,按照他上眼藥、穿小鞋的手段,先夸贊再批評,更顯得“讒言”真實(shí)。
永寧帝說道:“盡管說,朕不會偏聽偏信。”
“陛下,奴婢懼怕安公公手段,但是有些話不得不說。”
海公公噗通跪倒在地,眼眶微紅:“奴婢聽說,御獵園坍塌之事,卻是人為,但不是鄧公公。”
永寧帝問道:“你懷疑是小安子所為?”
海公公磕頭道:“奴婢并無證據(jù),然而有些事不需要證據(jù),若真是安公公所為,屬實(shí)有些……”
“大不敬”三個字沒說出口,永寧帝已經(jīng)明了。
無論什么緣由,膽敢拆御獵園的人,至少不似其他人敬畏、尊崇皇權(quán)。
永寧帝略微沉吟,吩咐道:“喚龔敬來。”
片刻后。
鎮(zhèn)撫司指揮使龔敬躬身來到御書房,進(jìn)門前梁公公已經(jīng)提醒,陛下似是心情不佳。
“微臣龔敬,拜見陛下。”
“起來吧。”
永寧帝面色淡然:“御獵園的事查清楚了么?”
龔敬愁眉苦臉道:“陛下,臣遣人明察暗訪,確認(rèn)光武臺坍塌時,那幾人都在值房當(dāng)差。”
海公公心底微顫,陛下竟然已經(jīng)遣鎮(zhèn)撫司探查,今日冒然“詆毀”安公公,顯得有些急切了。
永寧帝問道:“小安子那日在做什么?”
龔敬稍稍遲疑,回道:“安公公在貪墨贓銀……”
永寧帝微微一怔,旋即打斷道:“確定小安子在宮中當(dāng)值?”
“確定。”
龔敬從袖口摸出封奏折:“陛下,這是安公公近些日行程,微臣隨時都遣人盯著。”
永寧帝接過奏折翻看,眉頭微皺呵斥道。
“這廝每回辦差,打著查貪的名號,竟然私下里貪墨如此多銀兩,成何體統(tǒng)!”
奏折上清楚記錄李平安開設(shè)商號,倒買倒賣賺取御馬監(jiān)銀子,以及低價收購貪官田畝、宅院。
鎮(zhèn)撫司在東市、衡昌商號安插了暗探,對李平安貪墨的銀子有大體數(shù)據(jù),上下浮動不超三成。
永寧帝估摸一二,發(fā)現(xiàn)內(nèi)帑占據(jù)大頭,頓時心生滿意。
小安子貪歸貪,終究是知曉尊卑!
海公公伸脖子瞥了眼奏折,看到上面巨大的貪墨數(shù)額,不禁心生嫉妒,咱家連十之一二都比不過。
龔敬試探著問道:“陛下,要不要查安公公貪墨案?”
“暫且記著。”
永寧帝將奏折留下,吩咐道:“早日查清楚誰毀了御獵園,朕要看看,誰敢如此大不敬!”
“臣遵旨。”
……
慈寧宮。
李平安扶著周太后窗前聽雨。
兩株移來不久的菩提樹,在春雨灌溉下翠綠欲滴,令周太后心情頗佳。
“小安子,陛下的差事做好了?”
“只剩個收尾。”
李平安知曉周太后想聽什么話,笑著說道:“冷公公倒臺后,張?zhí)趯m中影響驟降,估摸著令不出慈慶宮。”
周太后面露喜色,恨聲道:“哀家要那賤蹄子死無葬身之地!”
李平安說道:“陛下仁德,還要顧及北邊的影響,大可能不會見血。”
周太后皺眉道:“難道要讓那賤蹄子安享天年?”
“娘娘莫急,咱們不好出手,可以讓有殺母之仇的人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