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豐山莊的暮色如墨,漸漸浸透了飛檐斗拱。新繼任的武林盟主獨孤武寧身披玄色大氅,立于觀禮臺最高處。他腰間的狼暮色漫過蒼龍山巔時,蘇妄言的玉佩在晚風中輕晃如星子墜落。他振臂揮出的令旗劃破夜幕,三百六十盞狼首孔明燈應聲騰起,暖黃光暈中狼首剪影舒展獠牙,恍若遠古神獸踏云而來。"少年至尊榜,開!" 他的聲音裹著雄渾內力,如九天驚雷滾過山莊,震得檐角銅鈴碎成一片清響,驚起的松濤聲里,臺下少年們眼底騰起的熾熱渴望,比孔明燈更灼人雙目。有人按劍長身而起,劍柄紅穗在風中獵獵如火焰;有人捏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似要將空氣攥出火花;就連垂髫少女也踮腳張望,發(fā)間銀鈴隨心跳震顫,叮咚聲里盡是對江湖新章的憧憬。
兩日后的藏豐山莊浸在破曉的鎏金里,三十六座比武場如三十六枚棋盤,被朱砂與旌旗妝點得如火如荼。青石地面的驅邪朱砂泛著暗紅,像是為即將展開的廝殺埋下伏筆。少年們穿行其間,甲胄碰撞聲與綢緞沙沙聲交織成獨特的韻律 —— 有人懷揣家傳寶劍,劍穗上母親新縫的平安符還帶著線香氣息;有人廣袖藏軟鞭,發(fā)簪玉花隨步伐輕顫,似要將女兒家的溫婉與江湖的鐵血一并藏起。云逸立在人群中,聽著身旁李志山眉飛色舞地講述昨日擂臺驚險,看他胸前至尊榜第九的玉牌晃得人眼花,忽與獨孤雪交換一笑 —— 那平日沉穩(wěn)如松的副盟主,此刻分明像得了糖糕的稚童,眸中躍動的興奮幾乎要濺出來。
當演武場中央的巨型轉筒開始轉動,象牙簽碰撞聲如珠落玉盤。三千雙眼睛緊盯著筒口,掌心汗水在兵器握柄上洇出深色痕跡。云逸伸手入筒的瞬間,指尖觸到象牙的溫潤涼意,卻也觸到了江湖沉甸甸的期待 —— 這一簽,或許是機遇,或許是試煉,但無論如何,都是少年們叩響江湖大門的第一聲。銅鑼轟然震響,如驚蟄雷動,三十六座擂臺同時綻開兵刃交擊的火花,錚鳴聲、吶喊聲、助威聲浪翻涌,將整個山莊卷入沸騰的人潮漩渦。陽光掠過刀光劍影,在少年們汗?jié)竦念~角碎成金粉,每一次揮劍都是對過往的告別,每一次格擋都是對未來的宣言。
日頭爬上中天時,演武場青石磚被炙烤得發(fā)燙,磚縫里前日比試的血漬已凝成暗褐,像是大地結痂的傷口。云逸踏著碎刃與汗?jié)癫紬l前行,腰間狼首刀的銅環(huán)輕響如老友低語,在一片喧囂中辟出一方安寧。對陣招式生疏的對手,他手腕輕抖如撥琴弦,刀光便似游龍穿云,尚未看清軌跡,對方兵刃已如斷線紙鳶飛出擂臺,惹得圍觀人群驚呼浪起。然而,當?shù)谄叩老﹃枮槔夼_鍍上血色,空氣中的氣息悄然改變 —— 汗味淡了,鐵銹與血腥氣如毒蛇游走,在暮色里織就一張腥甜的網(wǎng),纏上每個幸存者的咽喉。
淘汰賽進入白熱化,三十六座擂臺唯余中央主擂猶自激戰(zhàn)。云逸握緊狼首刀柄,指腹摩挲著刀鞘上狼首浮雕的凹凸紋路,觸到掌心汗?jié)n的濕潤。對面走來的趙陽,玄鐵鎖子甲泛著冷硬的光,銀槍纓穗凝結的血珠如紅梅綴雪,在風中輕輕搖晃。當少年抖槍出招,龍吟般的破空聲撕裂空氣,云逸瞳孔驟縮 —— 那 "流星趕月" 的起手式,竟與云家密卷《流光槍法》分毫不差!可細看之下,本該如江河奔涌的連綿槍勢,卻在第三式突現(xiàn)頓挫,似琴弦驟斷,韻律之美碎成齏粉。
"破綻在此!" 云逸低喝一聲,狼首刀如靈蛇出洞,刀刃擦著銀槍劃出半弧寒光。趙陽驚覺變招不及,鎖子甲在刀風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險險閃退半步。圍觀人群的驚呼聲尚未落下,云逸已旋身錯步,刀柄重重磕在對方肘窩,銀槍脫手感化的瞬間,刀背已抵住趙陽咽喉 —— 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刀光映著少年沉肅的眉眼,恍若蒼龍山巔的孤松,在風雨中挺得筆直。
月上柳梢時,主擂終于決出勝負。云逸望著手中染血的狼首刀,刀身映著漫天孔明燈,暖黃與冷紅交織,竟似天邊火燒云落于刃上。臺下忽然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有人喊著他的名字,有人揮舞旌旗,聲浪卷著夜露,將藏豐山莊的檐角都震得簌簌落塵。他抬頭望去,蘇妄言站在燈火通明的主樓之上,令旗再次揮出 —— 這一次,展開的是嶄新的少年至尊榜,榜首之名尚未干透,墨跡在風中微微暈染,像是江湖為新傳奇留出的留白。
夜風裹著遠處山林的草木香襲來,云逸忽然想起初入山莊時,老門房曾指著檐角銅鈴說:"每一代人的江湖,都要靠少年人來搖響。" 此刻,他握著染血的刀,聽著臺下沸騰的人聲,忽然明白 —— 所謂江湖新章,從來不是寫在紙上的墨字,而是少年們踏碎舊規(guī)的腳步,是兵刃相交時濺出的火花,是眼中永不熄滅的熾熱光芒。當?shù)谝豢|晨光再次漫過蒼龍山巔,至尊榜上的名字或許會被風雨磨去,但那些在擂臺上揮灑的汗水與熱血,終將在江湖的豐碑上,刻下屬于這代人的壯麗詩行。
"當啷!"兩般兵器相撞的巨響震得耳膜生疼。趙陽的銀槍在半空劃出九道虛影,正是流光槍法的殺招"九曜連珠",槍風所過之處,三丈外觀禮席上的燈籠紙被割得粉碎。云逸足尖點地,身形如鬼魅般側移,狼首刀劃出半輪銀弧,刀背精準磕在對方槍桿七寸處。金屬相擊的剎那,火星四濺,趙陽虎口發(fā)麻,心中怒意更甚:"瞧不起人?"他暴喝一聲,體內真氣翻涌,殘缺的槍法竟在怒意驅使下,綻放出別樣的鋒芒。
云逸卻在交鋒中暗自心驚。趙陽的每一次刺擊,雖招式不全,卻暗含破陣殺敵的雄渾氣勢。尤其是槍尖震顫的頻率,竟與戰(zhàn)場上萬馬奔騰的節(jié)奏暗合。他刀勢漸轉,不再一味進攻,而是以守為攻,刀鋒如靈蛇般游走,看似隨意的格擋中,實則在拆解對方每一個招式的破綻。當趙陽使出最后一招"流光追影",槍尖直指云逸咽喉時,云逸突然收刀,任由寒芒擦著鬢角掠過,發(fā)絲被凌厲的槍風削斷,飄落肩頭。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趙陽望著眼前含笑的少年,握著槍桿的手微微顫抖——他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對手,明明占據(jù)上風,卻故意露出破綻;明明可以一招制敵,卻偏要與他周旋。而云逸望著少年眼底燃燒的不甘與執(zhí)著,心中泛起漣漪。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在武道之路上不斷追尋、永不止步的身影。這場比試,早已超越了勝負,化作兩個靈魂在武道長河中的惺惺相惜。
藏豐山莊的演武場上,赤日當空,連空氣都被炙烤得扭曲變形。三十六座擂臺如同鑲嵌在大地上的青銅古鏡,而第三號擂臺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將場地圍得水泄不通。有人踩著同伴的肩膀張望,有人攀上高聳的古樹,就連演武場的飛檐上都倒掛著看熱鬧的江湖客,眾人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卻渾然不覺。
當云逸與王幽覺踏上擂臺時,場中頓時響起一陣騷動。王幽覺身著月白道袍,衣袂上暗繡的八卦圖隨著步伐若隱若現(xiàn),腰間佩劍的金絲絳上墜著一枚刻有道宗徽記的玉牌,在陽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他周身縈繞的淡金色罡氣,如同春蠶吐絲般細密,將飄落的柳絮都懸停在半空,足見其深厚的內力修為已達后天中期巔峰。
"請賜教!"王幽覺聲如洪鐘,右手輕按劍柄。剎那間,龍吟般的劍鳴震得全場耳膜生疼,劍身出鞘三寸,便有寒氣四溢。他施展的"兩儀分光劍法"乃道宗鎮(zhèn)派絕學,講究陰陽相生、剛柔并濟。只見他手腕翻轉,劍身吞吐間,虛空中赫然劃出黑白交織的陰陽魚虛影,第一式"乾卦開天"氣勢磅礴,凜冽劍氣如同一把無形的巨斧,將擂臺邊緣的青石劈出寸許深痕,碎石飛濺間,引得臺下眾人紛紛后退。
云逸立在擂臺中央,烈日在狼首刀身熔成一團跳動的金焰。王幽覺的劍勢如銀蛇吐信而至,他卻巋然不動,直至劍尖刺破三丈外的空氣,才突然足尖點地 —— 幻影步法施展開來,整個人化作七道虛影在擂臺上游移,恍若七柄狼首刀同時出鞘,刀光織就密不透風的銀網(wǎng)。臺下驚呼聲未落,他已欺身近敵,狼首刀帶起的勁氣割碎王幽覺額前碎發(fā),刀背擦著對方咽喉掠過,驚得觀禮席上的長老們齊齊攥緊了座椅扶手。
"好個幻影刀法!" 有人扯破了嗓子喝彩,聲浪卷著汗巾拋向半空。持酒壺的豪客仰頭灌酒,琥珀色酒液順著下巴流進衣領,卻渾然不覺,只盯著臺上流轉的刀光;耍兵器的莽夫將長槍往青石上一磕,火星濺上粗布褲腳,燙出焦洞亦不自知。各大門派長老們 "唰" 地起身,折扇懸在半空忘了搖動,目光被擂臺中央糾纏的光影牢牢吸住,瞳孔里映著刀光劍影,似有雷霆萬鈞在其中炸響。
王幽覺面色一沉,劍訣再變。陰陽魚虛影在劍尖急速旋轉,銀色光輪撕裂空氣,竟在虛空中織出一張泛著寒芒的劍網(wǎng)。"坤卦閉地!" 他低喝聲里,劍網(wǎng)如活物般收縮,云逸周身三丈內盡是森冷劍光,連呼吸間都透著刺骨寒意。卻見云逸狼首刀突然脫手,刀柄在掌心轉出半弧銀光,刀身竟在指間旋成飛輪,"嗡" 的一聲震得劍網(wǎng)泛起漣漪。當?shù)豆馀c劍光轟然相撞,氣浪如颶風過境,擂臺四周的旌旗應聲而裂,碎成漫天彩蝶,在陽光下紛紛揚揚。
這廂刀光劍影如銀河倒卷,那廂云逸與趙陽的槍刀之爭亦驚心動魄。"流光追影,果然名不虛傳!" 云逸的狼首刀擦著銀槍滑出刺耳銳響,刀刃在玄鐵槍桿上犁出半寸深的溝壑,火星順著紋路攀爬,將趙陽握槍的虎口震得發(fā)麻。他的刀法看似狂放如野馬脫韁,實則每一道刀痕都暗合奇門遁甲之術,恰似天地棋盤上的落子,精準卡住對方槍勢的 "死穴"。趙陽只覺眼前刀光如潮,明明全力刺出的 "追星三式",卻在觸及云逸衣袍時如泥牛入海,所有力道都順著詭異的弧度泄向虛空,反震得自己手臂酸麻。
王幽覺的劍網(wǎng)再次收緊,云逸卻突然踏碎殘影,真身如游龍出淵,狼首刀在胸前劃出完美的圓弧。這一式 "天刀斬月" 攜著千鈞之力劈下,刀身與劍身相擊的剎那,爆發(fā)出的強光令臺下眾人紛紛閉眼。待光芒散去,卻見王幽覺的劍已斷成兩截,而云逸的刀勢未止,余威掃過擂臺邊緣,竟將三尺外的石燈籠劈成兩半,燈油潑灑在地,瞬間騰起熊熊火焰。
"勝負已分!" 裁判長老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王幽覺望著手中斷劍,面色慘白如紙,踉蹌退了半步。云逸收刀入鞘,狼首銅環(huán)輕響如暮鼓晨鐘,他抬頭望向觀禮席,只見諸位長老眼中閃爍的,不知是驚駭還是激賞。此時,趙陽的銀槍 "當啷" 落地,他望著云逸腰間晃動的狼首刀穗,忽然抱拳道:"今日方知,何謂人外有人。"
夕陽為擂臺鍍上血色時,云逸獨立中央,衣袍上的劍痕與槍印猶自冒著輕煙。臺下的歡呼聲如潮水漫過山莊,有人喊他的名字,有人模仿他的刀勢,就連遠處山林的雀鳥都被聲浪驚起,撲棱棱掠過染血的刀光。他伸手輕撫狼首刀柄,指尖觸到凹凸的紋路,忽然想起師傅曾說:"真正的刀意,不在劈山斷石,而在人心所向。" 此刻,望著臺下無數(shù)雙熾熱的眼睛,他終于懂得 —— 當?shù)豆庥沉辽倌陚兊膲粝耄@江湖,便永遠有新的傳奇在生長。
暮色漫過山莊時,有人在江湖小報上揮毫疾書:"少年刀客戰(zhàn)陰陽,幻影縱橫震八荒。今日藏豐擂臺上,天刀新章試鋒芒。" 墨跡未干,已被江湖客們爭相傳閱,而云逸的狼首刀,正滴著未干的劍血,在暮色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光,那是屬于新一代的江湖宣言,亦是舊時代崩裂的清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