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州府衙!
李知府一人坐在冥堂外,身后是一具金絲楠木棺槨,幾名家奴正在燒香,跪拜,哭泣。
陳捕頭與數名捕快跪在臺階下,頷首低眉,不敢言語。
他們已跪一個時辰有余,可沒有知府大人的放話,他們便只能一直跪著。
這沅州城地處西南,多山地丘陵,秋季本多雨,午前還是晴天艷陽。
此時,西面殺來一團烏云,霎時間,半座城皆籠罩在雷積云下。
“天將大雨,吾兒死得冤枉啊!”
收回目光,李知府環視眾捕快一眼,冷目如刀,刀剔魚鱗,周遭氣氛愈發凜冽。
那冥堂內的哭泣聲,宛若天邊。
“本府給你們半日時間,你們可查詢到吾兒死亡的真相?”
陳捕頭抬起頭,顫聲道,“回稟大人,三公子因擄走青陽觀的丫頭,導致被白秋雨闖進殺害。”
“真的如此簡單么,”李知府暴喝,揚手將熱茶砸向捕快,“若真是白秋雨所殺,為何我兒身上被連砍十幾刀!”
滾燙的茶水和瓷杯擊中捕快,燙得對方在地上打滾,慘叫不斷。
“啊——好燙啊!”
“讓他閉嘴,無能的奴才,只會浪費糧食。”
霎時間,天空一道閃電劈過,照亮城池,也照亮了屋檐下的李知府。
他臉色陰沉,鷹鉤鼻下,兩撇稀疏的胡須隨著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顫動,薄唇抿成一條冷酷的線,滿臉寫著刻薄與狠辣。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一名褐色勁衣的大漢,從陰影中走出。
手起刀落,一刀捅進那捕快咽喉中,慘叫戛然而止,噴射出來的滾燙鮮血,撒在臨近的捕快一身。
此漢擅長殺人,甚過屠夫。
周圍捕快被嚇得瑟瑟發抖,把頭埋在臺階上,更甚者,尿了褲襠。
被殺之人,原本是三公子的隨身護衛,公子被殺那半日,他因事耽誤,最終導致公子被白秋雨斬殺。
李知府目光如刀,掃視著剩下的捕快,一字一頓道:
“吾兒的死,絕沒這么簡單。陳捕頭,把所有相關人等都給本府帶來,細細徹查,若有隱瞞,嚴懲不貸!但凡有一絲線索,都不許放過,聽明白了嗎?”
陳捕頭渾身一顫,忙伏地領命,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屬下遵命!”
“怎么不見老二?”
李知府站起身,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座椅后的師爺恭敬道:“大人,二公子正在后院撫琴聽風。”
“你跟他說一聲,他三弟的仙丹與名額歸他了,讓他做好準備,不日后便去清風谷。”
知府說完此話,便打發走師爺,像是不愿在二公子身上多言一句話。
師爺領命轉身,袍角帶起一陣風,剛邁出幾步,就與一個橫沖而來的捕快撞了個趔趄。
那捕快臉色煞白,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
“稟告知府大人,梧桐街突發命案,數十名百姓慘遭毒手,疑似妖邪作祟!”
捕快聲音顫抖,帶著幾分驚恐。
聞聽此言,李知府神色淡漠,眼皮都未抬一下,隨意揮了揮手,語氣中滿是不耐:
“陳捕頭,梧桐街那幾個百姓的事兒,你隨便派幾個捕快去應付下。”
話音未落,他猛地拍向案桌,震得茶盞叮當亂響。
“另外,你繼續給本府全城搜捕白秋雨,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本府定要將他千刀萬剮,以祭奠三子與我侄子的在天之靈!”
“還請大人放心,屬下定將白秋雨緝拿歸案!”
陳捕頭抱拳,帶領余下的捕快朝庭院外走去。
此時,沅州城已悄然籠罩在烏云之下,天空下起驟雨。
原本冷清的城池瞬間熱鬧起來,忙著收衣裳的婦人,光著膀子奔跑的娃娃,趕忙收攤的小販,以及匆忙的路人,罵罵咧咧,長街上亂成一片。
可有一人卻步伐穩健,肩扛棺槨,從西街走向東街,逆著風雨。
再抬頭,人已站在府衙大門外。
黃豆大小的雨滴,敲擊在屋檐上,發出噼啪的清脆聲。
轉眼間,便在瓦片上匯聚成一條條細流,沿著檐角飛流而下,掛出一道道銀亮水線。
狂風裹挾著暴雨如猛獸般肆虐,少年單薄的衣裳早已被浸透,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此刻的他,負手而立,肩背上交叉斜挎著兩口長刀。
一把素白勝雪,恰似凝著萬古寒霜,此刀名喚“魚牙”,專斬不公不正不善之輩。
另一把幽黑如淵,仿佛能吞噬世間所有光芒,卻不知其名。
少年頭戴斗笠,不知其面容。
躲雨的路人目光好奇,指指點點,有伶俐者已猜到這抬棺上門的少年,怕是要找府衙麻煩。
可就憑他一人,豈能與官府斗。
自三年前,老知府辭官告老還鄉,新來的李知府堪稱“李扒皮”。
他不僅縱容酷吏捕快肆意欺壓百姓,還大幅上調州縣賦稅徭役,搞得民不聊生,惹得怨聲載道。
可即便如此,州縣百姓畏懼知府權勢與朝堂威嚴,也只敢私下咒罵李扒皮,喝人血,吃人肉,終不得好死。
如今,見少年要找府衙麻煩,皆恨不得對方能拆了這一方府衙,為民除害。
“臺下是何人,為何扛一方棺槨來縣衙?”
兩名鎮守大門的捕快,隨著抬棺人站在門外,如臨大敵,緊握腰間佩刀。
“怎么不認識我了?你們不是滿城張貼告示抓我嗎,這就忘了?”
隨著少年放下棺槨,摘下頭頂的斗笠。
只見他劍眉斜飛,恰似寒星入鬢,微微上揚的桃花眼,氤氳著風雨的迷離,眼角淚痣若暗夜流螢,讓這張俊俏面容在冷峻中添了幾分不羈。
“白秋雨,竟然會是你!”
兩名捕快大驚失色,沒想到滿城通緝的殺人罪犯竟主動找上門,看這架勢來者不善。
白秋雨拍了拍棺槨,揚聲道:“給你們知府帶話,我白秋雨帶著青陽觀的寶物來了,讓他把我家丫頭交出來!”
左側捕快眼睛放光,一想到豐厚賞金,臉上滿是貪婪,“你竟然自投羅網,可怪不得我們,這發財的機會可算來了!”
說著,朝右邊捕快使個眼色,“唰”地抽出長刀,迅速逼近。
右邊捕快雖心中忌憚,腳步稍緩,但一想到知府的手段,走上前,道:“小子,乖乖受擒,免受皮肉之苦,這賞銀我們拿定了。”
白秋雨眉頭緊皺,神色冷峻:“我不想殺人,別逼我。”
“呸!就憑你,還想殺我們?別做夢了!”左側捕快滿臉不屑。
右邊捕快壓低聲音:“兄弟,聽說李都頭死在他手里,咱得小心。”
“別瞎想,李都頭哪能是他殺的,上!一人五十兩,夠去夢鄉樓逍遙幾日了。”
二人一左一右,呈夾擊之勢,先斷了白秋雨退路,打算瞅準時機動手,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二人當了數十年捕快,雖未修行,功夫卻在眾捕快中排列在前。
他們身著皂衣、內配皂甲,手持‘獠牙刀’,配合默契,就算面對初踏通玄境的武夫,也能招架數十回合。
左側捕快出刀狠辣,泛著冷光的刀刃,順著驟雨方向朝白秋雨的脖頸斬去。
右側捕快長刀高揚,力沉勢大,盡顯一刀霸勢,顯然是把白秋雨的退路都算在眼中,所以出刀沉穩。
黑白牛皮靴踏過青磚石,噠噠作響,瞬間蓋過雨聲,腳步疾掠之處,積水濺起層層波紋。
“殺啊!”
白秋雨面臨二人的左右攻勢,卻臨危不懼,可在周圍屋檐下躲雨旁觀的百姓眼中,卻是像被那兇狠的捕快嚇傻了一般。
站在風雨中,呆如木雞。
“這小子是不是傻了!”
“唉!年輕人總是血氣方剛,此番性命斷送在捕快手中,實在是愚不可及。”
……
圍觀的百姓,皆為那少年感到悲哀,有一名孩童更是被嚇得閉上雙眼,驚呼“啊!母親,我怕。”
本以為少年會血濺長街,風雨洗刷尸體。
就連那兩名捕快,眼中也已浮現出即將到手的百兩賞銀。
可千鈞一發之際,白秋雨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寒芒,周身氣息陡然一變。
于左側捕快刀至脖頸前的一瞬,下蹲,避過鋒芒,同時右拳裹挾著風雨,重重轟向對方胸膛。
還未等身形站穩,他感知到身后右側捕快長刀襲來,順勢轉身,以一個驚險的角度避開攻擊。
緊接手撐地面,騰空一腳踢向對方腦門。
對方雙手招架,硬接下一腳,卻連續后退數十步才止住慣勢。
他抬頭,神色凝重,“這力量,簡直不是人能有的!”
狂風呼嘯,豆大的雨點抽打在白秋雨臉上,模糊了他的視線。
“去死吧!”
左側捕快的長刀順著風雨之勢斬來,白秋雨在雨中一個側身,那冰冷的刀刃貼著他的臉頰劃過。
帶起一串飛濺的雨珠。
他腳尖輕觸石磚,一躍而起避開,再轉身一拳擊碎雨滴,掀起一道拳風撕裂捕快的皂衣,轟在皂甲上。
皂甲凹陷,胸骨斷裂。
一道慘叫聲隨著拋飛的身形,砸碎擺攤的貨架。
捕快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腰背如龍蝦繃緊,卻瞬間塌陷,氣絕身亡。
“你竟然殺害我兄弟,我要你賠命。”
那名更謹慎的捕快,掀開皂衣,掏出弓弩,朝白秋雨射去。
驟然間,那口泛著幽光的弩箭,已撕裂百千雨線。
白秋雨一個后空翻,再站穩,手已握住那口弩箭。
遠處的捕快見形勢不對,早已撇下同伴尸體,朝衙門大門狂奔。
“救命呀,白秋雨殺來……”
白秋雨眼神驟冷,手往前一揮,那口弩箭竟不弱于弩機發射的速度,朝狂奔的捕快后心窩射去。
眼見弩箭即將射中捕快,可從大門旁卻伸出一只手,穩穩抓住弩箭。
陳捕頭抬頭,望著風雨中的白衣少年,臉上閃過一絲動容。
“一夜不見,想不到你已踏入修行,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