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隕谷。
此地非尋常山谷,更像大地被巨神之斧劈開的猙獰傷口。谷壁赤褐,如凝固的熔巖血痂,寸草不生。谷底蒸騰著肉眼可見的硫磺毒瘴與灼熱地氣,空氣扭曲,吸一口便灼燒肺腑。
一道赤紅色的流光,如同疲憊歸巢的火鳥,緊貼著灼熱扭曲的谷壁,悄無聲息地滑落,精準地避開了數道肉眼難辨、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禁制光網,最終降落在祭壇外圍一處臨時開辟的平臺上。
光芒散去,露出“姜稚月”的身影。她赤紅法袍上沾染了些許風塵,發髻微散,俏麗的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靈力消耗過度的蒼白。但她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深潭般的沉靜。
平臺旁,兩名筑基巔峰修士立刻迎上。他們眼神銳利如鷹,掃過“姜稚月”,更掃過她腰間懸掛的那枚熾熱的赤玉令牌。令牌中心一點金焰跳動,與平臺后方一座燃燒著虛焰的赤銅鏡隱隱呼應。
“姜師叔!”兩人躬身行禮,聲音低沉,動作一絲不茍,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對金丹長老的敬畏。他們是蒼炎真人的心腹,被派來把守這外圍門戶。
“嗯。”“姜稚月”微微頷首,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疲憊,將赤玉令牌亮出。令牌上金焰一閃,平臺后方的赤銅鏡鏡面如水波蕩漾,露出一條通往內部、被扭曲熱浪籠罩的通道。她邁步而入,身影消失在灼熱的空氣波紋之后。
通道盡頭,是一座由整塊“熔火巖”粗糲掏空而成的殿堂——“焚炎殿”。殿內光線昏暗,唯有中央一面巨大的赤銅鏡懸浮燃燒,鏡中并非倒影,而是一片翻騰的暗金色虛焰,隱約勾勒出一個盤坐其中的模糊人形輪廓。
“姜稚月”恭敬地單膝跪地,頭顱低垂:“弟子姜稚月,叩見老祖!奉老祖秘令,已將赤炎窟最后一批地心火髓晶,盡數押至圣隕谷外庫,共計三十六箱,封存完好,隨時可調用?!?/p>
鏡中虛焰微微搖曳,一個嘶啞、威嚴、仿佛熔巖深處摩擦而出的聲音在殿內轟鳴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燒神魂的力量:“做…得…好…稚月?!?那聲音頓了頓,似乎穿透空間審視著她,“資源…乃祭壇之薪…不容有失…主祭人選…進度…如何?”
“回稟老祖,”“姜稚月”語氣愈發恭謹,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凝重”,“蒼炎師兄正在全力督辦。名單已初步擬定,皆為網羅而來修為精深的散修與其他宗門之金丹修士,皆已種下禁制。然…‘九幽鎖魂引’所需禁制繁復無比,需確保主祭者入壇瞬間與圣火本源完美契合,不可有絲毫差池,是以…進度略緩于預期。弟子觀祭壇核心火勢…似乎…所需‘薪柴’遠超估算?”
“哼!”鏡中虛焰猛地一漲,焚天老祖的聲音帶上了不容置疑的決絕與一絲焦躁,“天…道…剝…離…豈…容…拖…沓!告…訴…蒼炎…十…日!十日內…主祭者…必須…就位…禁制…完成!遲…則…生…變!” 恐怖的威壓如同海嘯般壓下,整個焚炎殿都在嗡鳴。
“弟子明白!定當竭盡全力,督促蒼炎師兄!”“姜稚月”身體伏得更低,聲音帶著被威壓震懾的微顫和絕對的服從。
“去…吧…”鏡中虛焰緩緩平復。
“姜稚月”恭敬起身,倒退著離開焚炎殿。殿外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她臉上那絲“凝重”與“疲憊”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了幾分。剛走出殿門不遠,一道魁梧的身影便如同早已等候多時般,從一根巨大的熔巖柱后轉出。
正是蒼炎真人。
他赤袍獵獵,周身火靈氣息依舊狂暴,但金丹中期應有的那種桀驁與威嚴,卻在看到“姜稚月”的瞬間,被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源自靈魂本能的狂熱敬畏所取代。那是一種絕對臣服,烙印在神魂最深處的劫印在無聲共鳴。
“姜師妹,”蒼炎真人聲音洪亮,臉上帶著“關切”的笑容,“剛從老祖處復命出來?此行奔波,辛苦了。關于主祭人選與各處陣基節點的最后核查,尚有幾處關鍵,需與師妹參詳一二,確保萬無一失。不知師妹可否移步,至為兄臨時辟出的靜室一敘?”
“姜稚月”微微頷首,臉上也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默契”:“蒼炎師兄考慮周全,正合我意。事關重大,確需仔細推敲。” 兩人眼神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至少在蒼炎真人看來是如此),并肩走向不遠處一座由陣法隔絕、深入山腹的臨時密室。
厚重的石門在身后無聲閉合,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響與神識探查。密室中僅有一張石桌,兩把石椅,墻壁上跳動著維持隔絕的符文靈光。
就在石門閉合的剎那,“姜稚月”周身氣息陡然一變!那股屬于“姜稚月”的疲憊、凝重、乃至恭敬瞬間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凌駕萬物、俯瞰生死的絕對冰冷。素白的手抬起,指尖一縷凝練到極致的暗金劫力無聲溢出,點在密室核心的隔絕法陣陣眼上。
嗡!
一道更加深沉、更加霸道的無形屏障瞬間生成,將密室徹底籠罩。這是劫滅禁域的微縮應用,隔絕天機,混淆命理。
牧九的目光落在蒼炎真人身上,冰冷得不含一絲情感。
“主人!”蒼炎真人再無任何掩飾,魁梧的身軀轟然跪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巖石地面上,聲音帶著發自肺腑的敬畏與顫抖。眉心那道暗金魔紋不受控制地浮現,幽光流轉。
牧九的聲音直接在蒼炎真人神魂深處響起,如同九幽寒風刮過,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志烙印:“三日內,召集所有未閉死關之金丹長老,至‘地火煉心臺’。于煉心臺布下‘九星連珠引火陣’,陣圖吾已印入你識海。此陣,乃穩固陣基之表象?!?/p>
蒼炎真人的神魂劇烈震顫,龐大的信息流瞬間涌入,一個繁復玄奧、隱隱與牧九魔丹上九顆災劫星辰軌跡相合的陣法圖清晰呈現。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拼命記憶、理解。
牧九的意念毫不停頓,冰冷如刀:“此乃表象。核心目標,第八劫眼,植于煉心臺之下!”
他的心神早已沉入魔丹,借助與荒蕪法則的深度共鳴,感知著圣隕谷狂暴的地脈。此地非同尋常!地火狂躁如龍,深埋著赤霄門歷代犧牲者(包括那些被煉化的“靈柴”)積累的滔天怨念與不甘精魂。而整個“祭壇”,尤其是其核心那團虛焰,更是如同一個巨大的旋渦,貪婪地抽取著地火與某種更隱秘的力量。整個谷地,就是一個天然的巨大能量熔爐與怨念聚集點!
地火煉心臺,位于圣火祭壇側后方,是赤霄門修士借助狂暴地火淬煉道心、精純火元的場所。其下方,正是一條地火主脈與祭壇核心能量流交匯的關鍵節點!能量狂暴,怨氣沉積,更與焚天老祖計劃的核心緊密相連。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劫眼溫床!
“地脈…怨氣…祭壇…”牧九冰冷的意念帶著一絲掌控全局的漠然,“此地為基,劫眼成時,當噬盡此谷薪火,反哺吾丹。”
“遵命!主人!蒼炎萬死不辭!”蒼炎真人狂熱回應。
牧九收回指尖劫力,密室內的絕對屏障悄然消散。“姜稚月”臉上瞬間恢復了那副凝重而略顯疲憊的神情,對著蒼炎真人“鄭重”道:“蒼炎師兄所言甚是,主祭之事關乎宗門存續,我等必當竭盡全力。事不宜遲,我這便去巡查各處陣基節點,確保無任何疏漏?!?/p>
“有勞師妹!”蒼炎真人“感激”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