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霧如紗。牧九換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外門弟子服飾,再次來到藥堂外。
與上次不同,他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在藥堂門口附近的一棵老槐樹下駐足,裝作等待同伴的樣子,實則將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觀察進出藥堂的人流和內(nèi)部動靜上。
藥堂依舊彌漫著濃郁的藥草氣味,清冽的薄荷香與苦澀的黃柏味交織,其間還夾雜著數(shù)縷難以名狀的奇異氣味。弟子們進進出出,或領取丹藥,或交接任務,表面看來一切如常。
然而,牧九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幾個負責守衛(wèi)的藥堂弟子,眼神比往日更加警覺,不時交頭接耳,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每一個接近藥堂的人影。
約莫一刻鐘后,嚴冰長老的身影出現(xiàn)在藥堂門口。他今日的面色比上次在藏經(jīng)閣時更加陰沉,眉頭緊鎖成“川”字,眼底深處翻涌著難以掩飾的焦慮。反常的是,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徑直入內(nèi),而是在門口駐足,招來兩名心腹弟子,壓低聲音急促地吩咐著什么。
牧九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站姿,借著整理衣袖的動作側耳傾聽。可惜距離太遠,只捕捉到“失竊”、“嚴查”、“封鎖”等零碎字眼。那兩名弟子領命后神色驟變,步履匆匆地離去。嚴冰則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袍,這才沉著臉快步走入藥堂深處,身影很快隱沒在一道雕花木門之后。
“藥堂出事了。”牧九心中暗忖。結合方才聽到的只言片語,多半是發(fā)生了失竊事件。這雖能解釋嚴冰的反常,但他總覺得其中另有隱情。
恰在此時,一隊領取月例丹藥的外門弟子魚貫而入。牧九看準時機,悄無聲息地混入人群。藥堂內(nèi)部比外觀更為軒敞,成排的紫檀藥柜高聳入頂,各類藥材的氣息在此處愈發(fā)濃烈。弟子們在各個柜臺間穿梭,取藥、登記、核對的聲響此起彼伏。
牧九沒有貿(mào)然靠近內(nèi)堂,而是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在外圍游走,雙耳卻如獵豹般警覺。很快,他在一處僻靜角落發(fā)現(xiàn)幾個藥堂雜役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一個尖嘴猴腮的弟子神秘地壓低聲音,“昨夜庫房失竊了!”
“丟了什么貴重物件?”旁邊胖弟子急忙追問。
“具體不清楚,但聽說都是煉制高階丹藥的珍稀輔料!”尖嘴猴腮的弟子緊張地搓著手,“嚴長老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內(nèi)必須查個水落石出,否則我們都得吃掛落!”
“都怪那幾個值守的,昨晚巡查時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方臉弟子氣惱地說道。
“難怪今早氣氛這般緊張。”另一個弟子恍然大悟,“我還當又是無欲峰那位的事呢。”
“噤聲!”尖嘴猴腮的弟子慌忙制止,“那位的事更說不得!聽說蘇師叔服了玄冰丹后,寒毒發(fā)作得好像比以前更頻繁,也更嚴重了!”
“我也聽說了。”方臉弟子壓低聲音,“據(jù)說前兩天修煉時差點走火入魔,幸好蘇妙音長老及時趕到。蘇妙音長老對這個女兒可是寶貝得很。”
“玄冰丹?那可是嚴長老親手煉制的,能有什么問題?再說,蘇師叔都服用了這么久了。”胖弟子有些不信。
“噓——”尖嘴猴腮的弟子做了個噤聲手勢,“嚴長老這次壓力可大了。這邊丟了藥材,那邊又被蘇長老責問,看他那臉色,跟死了爹一樣。”
“活該!平時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方臉弟子幸災樂禍道。
尖嘴猴腮的弟子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我聽說啊,蘇妙音長老已經(jīng)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玄冰丹里動了手腳,想要謀害蘇師叔......”
幾人聲音漸低,牧九心頭卻掀起驚濤。
果然!蘇清璃毒性加重了!這完全印證了他先前的推測——孫婉交給嚴冰的“九幽焚心”劑量加大了,導致毒素積累加速。而蘇妙音的介入,無疑給嚴冰帶來了雙重壓力。
牧九心中瞬間閃過數(shù)個念頭。
“失竊的藥材......會與'九幽焚心'有關么?”他更傾向認為這只是巧合。若失竊之物恰含解毒關鍵成分,那局面就愈發(fā)耐人尋味了。但無論如何,嚴冰此刻自顧不暇,倒是給了他可乘之機。
至少短期內(nèi),不必擔心嚴冰會注意到他這個“對寒毒好奇”的弟子。
“看來,暫時不必考慮煉制解藥了。”牧九暗自決定。
蘇清璃體內(nèi)的毒素,對他而言是修煉和緩解繭衣反噬的“補品”。按照原計劃,他或許會考慮煉制一些微量的解藥,控制毒素爆發(fā)的速度,以便更長久地“利用”蘇清璃。
但現(xiàn)在看來,情況發(fā)生了變化。
蘇妙音的關注,像是一塊投入渾水的石頭,激起了波瀾。這潭水越渾,對他隱藏在暗處就越有利。如果現(xiàn)在去緩解蘇清璃的毒性,反而會減輕嚴冰的壓力,讓蘇妙音放松警惕。
而且蘇清璃毒性加劇,蘇妙音必定會嚴查丹藥來源。此時獻藥,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不過......”牧九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蘇妙音的怒火,或可借來一用。”若能巧妙將線索引向大長老花想容,令極樂峰與紅塵峰嫌隙更深,這潭水就會愈發(fā)渾濁。而渾水,最易摸魚。
確認無人注意后,牧九隨著離去的弟子悄然退出藥堂。
回到翠微居,牧九關好房門,藥堂之行收獲頗豐。嚴冰的困境,蘇妙音的介入,失竊的藥材,這些都為他接下來的計劃增添了新的變數(shù)和可利用的棋子。
牧九走到窗邊,望向極樂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寒鴉谷之行日益臨近,他需要在那之前,將這潭水攪得更渾一些。
他重新坐回床榻,閉上眼睛,開始梳理今日獲得的信息,并將其融入自己原有的計劃之中。體內(nèi)的《化生訣》緩緩運轉,一絲絲精純的靈力在經(jīng)脈中流淌,而那件貼身的繭衣,似乎也感應到了牧九的心緒,血色紋路在衣衫之下,隱隱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一切,都在朝著他所期望的方向發(fā)展,雖然這其中充滿了未知的風險。但對于渴望力量的牧九而言,風險往往與機遇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