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妍指尖微微收緊。
錢嬤嬤與林書妍一同離開,兩人誰都沒有發現梧桐樹旁的那道暗影。
云姒剛剛的話,讓錢嬤嬤心中愕然。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她如今的做派,又有幾分真心?
在錢嬤嬤看來,云姒的突然改變,定是形勢所迫的違心之舉。
可惡至極。
把林書妍送回薔薇院,錢嬤嬤又寬慰了她幾句。
“林姑娘,殿下近幾日實在太忙,不然早就來看您了,您不要多思,安心的在王府休養,沒人敢攆您出府?!?/p>
這話,算是給了林書妍一顆定心丸。
林書妍朝錢嬤嬤俯身行禮:“多謝嬤嬤的疼愛與照拂,嬤嬤的恩情,書妍永不敢忘?!?/p>
錢嬤嬤就喜歡林書妍這種知恩感恩的人,她把林書妍扶起來,越看越是喜歡。
又溫柔又懂事,回頭得勸勸殿下,多好的姑娘,得早日娶進門才好。
錢嬤嬤著急回去核對開支賬目,不然曲先生又得派人來催了,便不再與林書妍多說。
剛轉過回廊,迎面撞見步履匆匆的牧澤。
他額角沾著汗,藍色勁裝前襟有暗紅血漬順著布料紋理滲出來,顯然是傷口裂開了也沒有處理。
“哎呦,牧首領。”
錢嬤嬤嚇了一跳,連忙拽住他往廊下拉:“這傷口怎么回事?季大夫沒給你換藥?”
牧澤抹了把臉,不在意地擺擺手:“小傷,這幾日跟著殿下跑兵部跑軍械司,忙得腳不沾地,顧不上了?!?/p>
他說著想往前走,卻因牽扯傷口踉蹌了一下,眉頭才蹙了蹙。
這傷,確實有些影響他辦差的效率。
錢嬤嬤見狀,心疼得直咂舌。
忽然想起什么,她從身上拿出一瓶金瘡藥來。
抬手間,牧澤瞧見她手上的燙傷居然已經看不出痕跡,恢復如初了。
前幾天,她手疼的厲害時,還抱怨說季大夫的藥越來越沒用,怎么這么快就好了?
季大夫研究了新藥?
錢嬤嬤把手中的金瘡藥遞給牧澤:“前幾天在角門撿著個小瓷瓶,里頭藥粉抹上涼絲絲的,你看我這傷,三天就好了?!?/p>
“撿的?”
牧澤表情怪異。
再一看,怎么覺得這藥瓶還有點眼熟?
這不是……
牧澤瞪大眼睛。
他猛地轉身往主院跑去,錢嬤嬤被他拽得一個趔趄,追著喊:“你跑啥呀?藥還沒拿呢!”
牧澤來到主院書房門前,在草叢里摸索了半天,錢嬤嬤才喘著氣跟上來。
“你在找什么?”
“找藥?!?/p>
牧澤在草地里細細搜尋,有些后悔當日的舉動。
雖然她人不怎么樣,但藥是好藥。
錢嬤嬤一頭霧水,正要問他是不是忙傻了,就見他從真的從草叢里摸出一瓶藥來。
竟與自己手中這瓶,一模一樣。
“這……”
“是云主子給的,那天殿下因為她被罰跪了兩個多時辰,回來時又遇刺受傷,我對她有氣,就把她給的藥順手扔了,沒想到,這藥的效果會這么好?!?/p>
云主子給的?
錢嬤嬤捏著藥瓶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一模一樣的藥,那她這瓶?
難道是云主子看見了她手上的燙傷,故意將藥留在門口的?
留了藥,卻什么都沒說。
錢嬤嬤的心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
……
沈府。
沈謙虛弱的躺在床上,沈母一雙眼睛哭的通紅。
沈父坐在一旁,聽著沈母隱隱啜泣聲聽得很是煩躁。
“兒子好好的回來了,你還哭什么?現在當務之急,是去找晉王殿下,多向大理寺施加壓力,一定要讓他們抓到兇手,給我們沈府一個交代!”
“可大理寺的人說,唯一見過兇手的人被殺了,謙兒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人,況且那個時間點,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找不到任何目擊證人,這個案子,多半是查不出來的。”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
“好了!”
沈謙被吵的頭疼:“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去找大理寺,否則,他們問我為何會深更半夜跑去被查封的侯府,我該如何作答?”
“是啊,你去那晦氣的地方作甚?”
聞言,沈父沉默下來,沈母倒是被提醒了一般,忍不住追問沈謙:“該不會是為了云姒吧?謙兒,我聽說云姒又自己跑回了蕭王府,那女人就是個禍害,你以后還是離她遠點……”
沈母話音未落,門房進來稟報:“老爺夫人,云小姐求見,說是擔心公子,想進來看公子一眼?!?/p>
“她來干什么?”
沈母剛想說把人趕走,沈謙卻先一步朝門房說道:“讓她進來?!?/p>
“謙兒你……”
“母親,我自己心里有數,您和父親先出去吧?!?/p>
沈母見兒子這般,氣的也顧不上傷心了,起身就離開了房間。
“那你好好休息,為父晚點再來看你。”沈父也跟著一起離開。
出了房門,夫妻二人便一左一右,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云姒由門房領著,往沈謙的房間走去。
沈母專門在廊下等著她。
遠遠地見人過來,她臉上閃過一抹鄙夷與厭惡。
“你來干什么?”
等云姒走近,沈母直接擋住云姒的去路,冷嘲熱諷地問道:“這不是蕭王妃嗎?蕭王妃大駕光臨,來我們這小小沈府干什么?”
云姒眼眉低垂,恭順行禮之后,才柔聲回話:“我來看看阿謙,他還好嗎?”
“他好不好用得著你來問?”
沈母沒有好臉色,說出來的話更是極為難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沈家別院住了一個月,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告訴你,你和謙兒永遠都不可能,蕭王不要你,我們沈家也絕不會要你!”
“沈夫人誤會了?!?/p>
云姒垂下眸,依舊保持著恭順的姿態,輕聲道:“我只是聽說阿謙出事,作為朋友來看他一眼,絕無任何其他心思?!?/p>
沈母冷哼一聲,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算你識趣,一會見到謙兒,你最好小心說話,不要說些含糊不清讓他誤會的,否則,可別怪我不念曾經的那點情分?!?/p>
“是?!?/p>
云姒低頭,溫順地道:“夫人的話,云姒一定牢記于心。”
沈母見她如此伏低做小,臉上揚起一抹得意。
曾經高高在上的侯府大小姐,后來又成了蕭王妃,每次見面,都得順著她,捧著她,現在,終于輪到自己揚眉吐氣,沈母心里那叫一個暢快。
“行了,快去吧,別讓謙兒等久了?!?/p>
“多謝夫人?!?/p>
云姒微微福身,抬起頭,目光落在沈母臉上,淺淺的笑了一下。
從沈母身邊經過時,兩人衣袖相碰,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悄無聲息地刺入沈母的手腕。
沈母只覺得手腕微微一麻,像是被蚊蟲叮咬了一下,皺了下眉,也沒太在意。
云姒腳步緩慢,等沈母走遠,她回頭看了一眼,嬌媚的臉上毫無波瀾,眼底卻閃過一抹嘲弄與冷意。
當初她被迫嫁給秦野,沈夫人難過的拉著她手,說這輩子沒有婆媳緣分,以后就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
后來,侯府出事,她跟秦野和離,只能投靠沈謙,被沈謙悄悄安置在別院,這位沈夫人立刻變了嘴臉。
為了把她從別院趕走,暗中收買下人,想對她行不軌之事,幸好被她聽見,嚇得她在柴房躲了兩天,最后被沈謙找到才敢重新回到房間去住。
她那時候還傻乎乎的,為了不讓沈謙為難,把這件事隱瞞下來沒有告訴他。
但其實,沈謙又豈會不知?
云姒收回目光,緩步朝沈謙的房間走去。
“阿姒,你來了?!?/p>
見到云姒進來,沈謙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
云姒站在床前三步的距離,滿臉擔憂的看著他,卻絲毫沒有上前去扶一下的意思。
“感覺好些了嗎?”
“我……無礙?!?/p>
沈謙目光溫柔地看向她,見她半天沒動,不由地蹙了蹙眉:“你站那么遠做什么?”
他拍了拍自己床邊的位置:“過來坐?!?/p>
“不了。”
云姒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臉上帶著淡而疏離的微笑:“這里是沈府,讓人看見傳到沈夫人那里,夫人會生氣的?!?/p>
“阿姒,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嗎?”
沈謙顯然有些不悅,蒼白的臉色沉了沉:“你永遠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
“是嗎?”
云姒笑了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對了,我聽說你被關在我爹書房的暗室里,侯府都被查封了,你還去干什么?”
“我當然是去找證據啊?!?/p>
沈謙有些激動,目光略帶失望的看著云姒。
“你是在懷疑我?我天天想著如何幫你找到侯府被誣陷的證據,可你呢?直到現在還躲在自己仇人的屋檐下,你覺得蕭王真的不會傷害你?”
“那你找到證據了嗎?”
云姒起身,緩步走向他:“你說是蕭王陷害的侯府,但我問過他了,他說不是,我現在也在找證據,若不是蕭王,那就是另有其人,你說對嗎?”
“……”
“總之,我爹娘一定是被陷害的,終有一天,我會把那個人揪出來!”
云姒臉上驟然出現的狠勁,讓沈謙心頭一震。
“阿姒你……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沈謙面上平靜,實則眼底在漸漸聚集冷意:“你現在竟然開始聽信別人讒言懷疑我,你太讓我失望了?!?/p>
“我沒有懷疑你?!?/p>
云姒又回到原來的椅子坐好,神色冷淡地道:“我只相信證據?!?/p>
“我知道,我一直在幫你找啊,為了這事,我還被人關在暗室差點死了,阿姒,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最近聽說了一個秘密?!?/p>
“什么秘密?”
“聽說,我爹手上藏了一個東西,那個東西不僅可以證明侯府清白,還能將陷害侯府的人一網打盡。”
“你聽誰說的?”
沈謙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是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
“那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有啊。”
云姒聲音平淡地道:“我把消息放出去了,打算來個甕中捉鱉,阿謙,你可要快點養好身體,我等著你跟我一起去抓那個陷害我侯府滿門的人!”
“……好?!?/p>
離開沈府時,云姒回想沈謙的臉色,心情大好。
她很期待,接下來,沈謙會有什么反應。
明知道是個陷阱,他跳,還是不跳?
不跳,萬一東西被別人找到,整個沈府都會被牽連,可若是跳,一旦被抓住,他也百口莫辯。
這就是一條送命的死胡同。
云姒腳步輕快的出來,出來后才發現她乘坐的馬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輛車。
“上來?!?/p>
馬車內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隔著車壁都能感受到,里面的人此刻渾身散發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