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是誰?
一個流落在外、甚至可能對蘇家心懷怨恨的卑賤血脈!
他若崛起,會如何看待如今衰敗的蘇家?
是會認祖歸宗,成為蘇家重振的希望?
還是…會成為顛覆蘇家、取而代之的災星?
蘇擎不敢賭!
也賭不起!
蘇家已經經不起任何變數了!
尤其是這種可能動搖他權柄根基的變數!
“疑似覺醒?” 蘇擎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殺意,“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巨大的、如同兇獸般的陰影。
“傳令‘暗牙’!” 蘇擎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殘酷,“目標:昊天宗,蘇三。任務:清除。要求:徹底,干凈,不留痕跡。在他…真正成長起來之前!”
“是!” 跪地的仆役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嗜血光芒,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陰影的毒蛇,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側門之外。
議事廳內,再次陷入死寂。
蘇擎緩緩坐回冰冷的墨玉寶座,手指再次敲擊起扶手,嗒嗒的聲響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如同為遠在昊天宗的蘇三…敲響了無聲的喪鐘。
龍淵城,西區。
一片被時間與遺忘反復啃噬的廢墟。
房屋大多傾頹,如同被巨人隨意丟棄的骸骨,裸露著斷裂的椽梁,其上覆蓋著厚厚的、灰敗的塵埃。空氣里彌漫著陳年灰燼、朽木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苦澀交織的氣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凌霜小隊一行人,在斷壁殘垣間穿行,腳步落在瓦礫之上,發出單調而空洞的碎裂聲,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每一步都踏在過往的尸骸之上。
蘇三走在最前。他那屬于搬山猿血脈的壯碩身軀,此刻卻微微佝僂著,像背負著一座無形的大山。
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仿佛腳下不是破碎的磚石,而是粘稠凝固的血泥。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前方——一條狹窄、被兩側傾倒屋墻擠壓得幾乎難以辨認的巷子深處。
那里,有一扇幾乎完全被焦黑吞噬的木門輪廓,歪斜地嵌在同樣焦黑的石壁中。
“就是這里?”斷臂的老執事聲音低沉沙啞,他僅存的手下意識按在腰間殘破的刀柄上,渾濁的老眼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扭曲的陰影。這片區域散發著不祥的衰敗氣息。
蘇三沒有回頭,喉嚨里只發出一聲粗嘎的回應,像砂石摩擦:“嗯。”
他徑直走向那扇門。
門框早已炭化變形,曾經的門板只剩下幾片焦黑的殘骸,頑固地粘連在朽壞的門軸上。
巷子里彌漫的陳舊灰燼味陡然濃烈起來,帶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焦糊與血腥的混合氣味,仿佛十七年前那場毀滅性的大火從未真正熄滅。
蘇三伸出寬厚粗糙、布滿硬繭的手掌,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撫上那焦黑扭曲的門框邊緣。
觸感冰冷、粗糙,如同觸摸一塊被地獄之火反復灼燒過的骸骨。
就在指尖觸及焦痕的瞬間——
嗡!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狂瀾毫無征兆地轟然爆發!
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壩,蠻橫地奔涌過四肢百骸。
眼前的世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猛地炸裂、晃動、破碎!
刺目的猩紅血光蠻橫地吞噬了一切景象,視野里只剩下扭曲翻騰的赤色浪潮,耳邊則是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以及另一個稚嫩童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了時光的壁壘,尖利地刺入他的腦海!
混亂的血色漩渦中心,景象強行凝聚:逼仄、搖晃、被濃煙和火焰舔舐的陋室。
幼小的自己蜷縮在角落,喉嚨因極致的恐懼而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淚水在滿是煙灰的臉上沖出兩道絕望的溝壑。
父親魁梧的身軀擋在門口,像一座即將崩塌的山岳。
一道猙獰的傷口斜貫他的后背,深可見骨,滾燙的鮮血如泉涌般浸透了他粗陋的麻布短衫,在他腳下匯成一汪粘稠、不斷擴大的猩紅湖泊。
母親倒在他身前幾步,一支閃爍著陰冷靈光的符箭無情地洞穿了她的胸膛,箭尾的翎羽還在微微顫動,每一次顫動都帶出更多的生命之血。
父親猛地回頭,臉上血污與煙灰混合,如同惡鬼的面具,只有那雙眼睛,在跳動的火光中燃燒著最后的、令人心碎的清醒與急迫。他的嘴唇翕動,每一次開合都牽動后背的傷口,涌出更多的血。
一個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穿透火焰的咆哮與房屋崩裂的巨響,如同冰冷的鋼錐狠狠鑿進幼小蘇三的耳膜:
“…放下…仇恨!不要…報仇!活下去…活下去…”
“蘇三!”
一聲清脆的厲喝,如同冰錐刺破沸騰的血海。
是凌霜。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警醒力量。
血色幻景驟然崩塌,眼前依舊是那片破敗焦黑的廢墟。
蘇三渾身猛地一顫,像是剛從溺斃邊緣掙扎回來,粗重地喘息著,額角青筋暴起,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自己還按在焦黑門框上的手指。
那指尖下的觸感,冰冷得如同地獄的基石。那三個字——“不要報仇”——如同燒紅的烙印,在他混亂的腦海中反復灼燒、轟鳴,與血脈深處咆哮的復仇烈焰瘋狂對沖,幾乎要將他的頭顱撕裂。
他猛地抽回手,仿佛那焦黑的木頭在瞬間變成了滾燙的烙鐵。
“你沒事吧?”凌霜上前一步,清冷的目光掃過蘇三煞白的臉和他劇烈起伏的胸膛,帶著審視。
“沒…沒事。”蘇三的聲音異常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舊地…風大,迷了眼。”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那血色的低語甩出腦海,可父親那雙在血與火中燃燒的眼睛,母親胸前顫動的箭羽,卻更深地烙印下來。
他避開凌霜探究的目光,高大的身軀微微繃緊,沉默地踏入這間承載著他童年終結的焦黑廢墟。
斷臂的老執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無聲地掃過巷口和幾處便于埋伏的高聳斷墻。
玉簪女弟子和原玄天宗內門弟子則迅速檢查起這間僅剩三面殘壁、勉強能遮蔽風雨的“房間”。
屋頂早已洞開,灰白的天空如同一塊巨大的裹尸布,冷冷地覆蓋下來。
角落里堆積著厚厚的灰燼和腐朽的雜物,空氣里是深入骨髓的潮濕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