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宗,萬獸峰。
執事殿內,陰冷如墓穴。
江離端坐于黑曜石法座之上,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扶手,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嗒嗒聲。
蘇三那狂悖的猿嘯仿佛還在耳畔回響,萬獸峰護山大陣上那個巨大的、如同嘲諷般咧開的破洞,更是日夜灼燒著他的神經。
執法堂那群鬣狗,嗅著血腥味圍了上來,搜查、盤問、威壓……如同跗骨之蛆。
“一群廢物!”他低聲咒罵,不知是在罵那些無能的屬下,還是在罵那該死的老猿,抑或是在罵那多管閑事的執法堂。
就在這時,殿門被粗暴地撞開!
一名心腹弟子踉蹌而入,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里充滿了驚惶,仿佛剛從地獄爬回。
“執…執事大人!不好了!” 弟子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執法堂…執法堂的人在偏殿…找到了…找到了那個!”
“找到了什么?”江離心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上脖頸。
“陰沉木護符!您的…您的護符!” 弟子幾乎要癱倒在地,“里面…里面嵌著一塊冰裂紋骨片!是…是趙長老那頭冰魄玄龜的氣息!執法堂的‘鑒真鏡’…照得清清楚楚!他們…他們說…這就是破開護山大陣、栽贓趙長老的證據!”
“什么?!” 江離霍然起身!法座扶手在他指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他的陰沉木護符?嵌著趙長老冰魄玄龜的骨片?證據?!
一股荒謬絕倫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隨即,便是火山噴發般的暴怒!
“放屁??!” 江離的咆哮如同受傷的兇獸,金丹期的威壓失控般炸開,整個執事殿都在簌簌發抖!
殿內器物乒乒乓乓倒了一地!
那弟子更是直接被壓得趴伏在地,口鼻溢血!
“那是栽贓!是**裸的栽贓!!” 他雙目赤紅,眼球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難以置信而暴突出來,臉上每一塊肌肉都在扭曲、抽搐,猙獰得如同惡鬼!
精心維持的威嚴、算計、城府,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只剩下被當眾剝皮抽筋的、**裸的狂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蘇三!那頭該死的搬山猿!
他不僅撕開了護山大陣,更是在他江離的臉上,用最骯臟的泥巴,狠狠踩上了一腳!
將他推到了執法堂趙長老的死敵位置上!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挑釁,這是將他架在烈火上炙烤!
“吼——?。?!”
一聲飽含怨毒與瘋狂的咆哮,混合著被愚弄的極致羞辱,從江離喉嚨深處炸裂開來!
他周身黑氣翻滾,如同沸騰的墨池,噬魂釘的陰冷氣息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來,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驟降,如同冰窟!
十萬大山,腹地。
遠離了昊天宗的風暴中心,這里只有永恒的險惡與血腥。
一處被巨大藤蔓和嶙峋怪石遮蔽的隱蔽山谷深處,血腥氣濃得化不開。
一頭小山般大小的“鐵脊山魈”倒伏在地,它那覆蓋著巖石般甲片的脊背被硬生生撕裂開一個巨大的豁口,內臟和粘稠的暗紫色血液汩汩流出,染紅了身下焦黑的土地。
狗蛋半跪在這龐大的尸骸旁,渾身浴血,破爛的衣衫幾乎成了布條,露出下面同樣布滿爪痕、齒印和灼傷的強健身軀。他的一條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已經骨折,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皮肉翻卷,猙獰無比。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帶來火辣辣的劇痛。
然而,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那是一種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并成功攫取了獵物的兇悍光芒。
他伸出沒有骨折的手,五指成爪,猛地插入鐵脊山魈背脊上那血肉模糊的豁口!
指尖觸及那尚在微微搏動、蘊藏著狂暴生命能量的巨大心臟!
“吞噬!”
一聲低沉沙啞的嘶吼從他喉嚨里擠出。
嗡!
胸口的燧石吊墜驟然變得滾燙!
一道肉眼難辨的、帶著星輝余燼的微光順著他的手臂蔓延而下,瞬間包裹住整顆山魈心臟!
與此同時,狗蛋意識深處那片冰冷的鏡面世界猛地一顫!
一塊映照著山魈尸骸的碎片驟然亮起,碎片中代表山魈生命本源的、狂暴如巖漿的赤紅色氣團,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撕扯!
“嗤啦——!”
現實中,那顆龐大的心臟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枯萎、化為灰燼!
一股磅礴、灼熱、帶著蠻荒暴戾氣息的生命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順著狗蛋的手臂洶涌沖入他的體內!
“呃啊啊——!”
狗蛋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
狂暴的能量在他經脈中橫沖直撞,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穿刺、灼燒!
鏡面世界中,代表他自身生命本源的、原本略顯黯淡的星輝光團,驟然膨脹、沸騰,貪婪地吞噬著涌入的赤紅洪流,光芒肉眼可見地變得凝實、強盛!
骨折的手臂在噼啪作響中自動復位,胸口的爪痕以驚人的速度蠕動著愈合,只留下淺粉色的新肉。消耗殆盡的靈力如同干涸的河床迎來暴雨,迅速充盈、鼓脹!
筑基七重的壁壘,在這狂暴能量的沖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隨即轟然破碎!
筑基八重!
力量!
久違的力量感如同奔騰的巖漿,在四肢百骸中流淌!
代價是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和靈魂被暴戾氣息沖擊的眩暈。
但狗蛋咬緊牙關,眼中只有冰冷的執著。
阿月安靜地站在不遠處一塊巨石上,幽藍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冷靜地記錄著狗蛋身體的每一絲變化,評估著能量吸收效率與潛在風險。
她周身環繞著微弱但穩定的能量場,隔絕著此處濃郁的血腥氣可能引來的其他掠食者。
時間,在十萬大山的廝殺與吞噬中失去了意義。
從筑基七重到八重,再到九重……每一次突破,都伴隨著更兇險的戰斗,更龐大獵物的倒下,以及更劇烈的痛苦洗禮。
鐵脊山魈、腐毒沼龍、千足鬼面蛛……一頭頭在十萬大山外圍足以稱霸一方的兇悍魔獸,成了狗蛋攀登力量階梯的踏腳石。
鏡面世界成了他最佳的“狩獵地圖”。
他能“看”到強大生命源的光團位置,能提前規避某些散發著不可抗拒威壓的區域(金丹期大妖的領地),也能在戰斗中,憑借對萬物基礎裂痕的模糊感知,找到那些強大魔獸防御最薄弱、規則結構最不穩定的“節點”,用父親的骨刃,給予致命一擊。
他如同一個行走在刀鋒上的饕餮,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瘋狂掠奪著一切能讓他變強的養分。
身上的傷疤層層疊疊,舊的未愈,新的又添。
眼神中的稚氣早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淬火精鋼般的堅韌和一絲深藏眼底、源自無數次生死搏殺的漠然。
終于,在一場與三頭筑基巔峰“影刃妖狼”的慘烈廝殺后,狗蛋渾身浴血地站在堆積如山的狼尸之上。
他周身的氣息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鼓蕩不息,已然達到了筑基九重的巔峰!
距離那玄之又玄的筑基小圓滿之境,只差臨門一腳!
但這一腳,卻如同天塹。
無論他如何吞噬,如何戰斗,如何感悟,那層無形的壁壘始終堅不可摧。
鏡面世界中,代表他自身的那團星輝,光芒璀璨而凝練,卻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堅韌的薄膜包裹著,無法突破最后的界限。
狗蛋盤膝坐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中央,閉目調息。
阿月默默地為他處理著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的意識,再次沉入那片冰冷的鏡之深淵。
這一次,他沒有再去嘗試撥動那根屬于噬魂釘的、纏繞著骯臟金光的命運絲線。
那根線太“重”了,每一次嘗試,都如同蚍蜉撼樹,不僅徒勞無功,反而會引來鏡面世界劇烈的反噬和現實中心神震蕩。
實力不夠!
這是冰冷的現實。
他需要更強的力量!
需要突破!
他的意念如同無形的風,在萬千破碎的鏡片間緩緩流淌、掠過。
映照過去的碎片,血與火;映照未來的碎片,光怪陸離;映照自身的碎片,星輝璀璨卻受困于薄膜……無數絲線在碎片間縱橫交錯,構成了復雜到令人絕望的命運之網。
就在這時,他的意念掃過一塊極其微小、幾乎被忽略的碎片。
這塊碎片藏匿在無數紛亂影像的角落,顏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不斷變幻的混沌色澤——時而漆黑如墨,時而暗紅如血,時而灰敗如燼。
它所連接的絲線,也并非清晰的光帶,而是一條極其纖細、近乎透明、仿佛隨時會斷裂的……虛無之線!
這根線,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它不似其他絲線那般根植于天道網絡,反而像是一種……游離于規則之外的存在?
一種……漏洞?
鬼使神差地,狗蛋的意念,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觸碰了這根虛無之線。
沒有預想中的反噬劇痛。
沒有鏡面世界的劇烈震蕩。
只有一種……奇異的“吸吮”感!
仿佛他的意念,他的靈魂,甚至他剛剛吞噬積累、尚未完全煉化的龐大生命能量,都在這觸碰的瞬間,被那根虛無之線極其微弱地……“吸”走了一絲!
微乎其微的一絲!
若非他對自身能量掌控已臻入微,幾乎無法察覺!
但就在這一絲能量被吸走的剎那——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碎裂聲,在他靈魂深處響起!
不是鏡面世界,而是……那道橫亙在筑基九重巔峰與小圓滿之間、堅不可摧的無形壁壘!
壁壘之上,赫然出現了一道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裂隙!
狗蛋猛地睜開雙眼!
瞳孔深處,星輝爆閃,隨即被一種難以置信的、洞穿本質的狂喜和冰冷所取代!
他死死“盯”著意識深處那條奇異的虛無之線!
那條線在吸吮了他一絲能量后,似乎變得更加凝實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其變幻的混沌色澤也似乎濃郁了一絲絲。
一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他識海中炸響:
吞噬!
這不是天道的規則!
這是……法則!
一條游離于天道之外,甚至可能被天道所排斥、所禁忌的……吞噬法則!
它不建立秩序,它只掠奪!
它無視規則,它只吞噬!
它本身,就是一條竊取萬物本源、壯大自身的……虛空之蛇!
掌握它!
掌控這條法則之弦!
他就能撕開那層薄膜,踏入筑基小圓滿,甚至……以此為根基,窺探那竊取天道殘渣的金丹之境!
狗蛋的心臟,在胸腔中如同戰鼓般狂擂!
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一種直面深淵的冰冷戰栗與決絕!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阿月剛剛為他包扎好的傷口邊緣。
傷口下,新生的血肉在微微搏動,蘊藏著剛剛掠奪而來的、尚未完全馴服的狂暴力量。
他的目光穿透了山洞的巖壁,投向十萬大山那無邊無際、充滿了血腥與機遇的黑暗叢林。嘴角,緩緩勾起一絲近乎殘酷的弧度。
“原來……真正的力量,不是祈求天道的施舍……”
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斬斷枷鎖的鋒利,
“而是……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