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轟隆隆
窗外,醞釀已久的烏云終于不堪重負。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天空,震耳欲聾的驚雷,仿佛天穹炸裂。
頃刻間,
豆大的雨點狂暴地砸落下來,噼里啪啦地敲打著屋頂、窗欞和庭院里的青石板,
天地間瞬間被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籠罩,水汽裹挾著涼意彌漫開來。
黃俊紋導(dǎo)演在監(jiān)視器后精神一振,雨聲、雷聲、昏暗的光線,正是拍攝這場沉重戲碼的絕佳“天助”。
他立刻下令各部門就位:“ Action!”
……
顧清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方才的沉重已化為一種強撐的、小心翼翼的溫柔。
燭火在雨天的昏暗光線里搖曳,映照著衣架上掛著的幾件新裁的華服。
他拿起一件新做的旗袍,走到由趙莉穎飾演的丫頭面前。
“丫頭,你看這件料子,襯你膚色。”
顧清的聲音刻意放得輕快,帶著哄勸的意味。
他展開那件水藍色的旗袍,眼神專注地落在趙莉穎身上,試圖在她臉上捕捉一絲往日的鮮活。
趙莉穎依言站起,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點笑容,試圖回應(yīng)他的期待。
她伸手去接那件旗袍,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連衣物的重量都難以承受。
然而,
就在她剛想開口說“這件也……”的瞬間。
“咳咳……咳咳咳!!!”
趙莉穎身體劇烈地弓起,她猛地用手捂住嘴。
那陣咳嗽來得又急又兇,仿佛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丫頭?!”
顧清臉上的溫柔瞬間凍結(jié),瞳孔驟然緊縮。
他一步搶上前,幾乎是撲到丫頭身邊,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聲音因極度的驚惶和恐懼而陡然拔高,
變了調(diào):“丫頭!怎么會這樣?!快快!藥!去拿藥!!”
當趙莉穎終于緩過一口氣,無力地松開手時,掌心那一攤刺目的、粘稠的鮮血。
“血……!”
他失聲低吼,臉色瞬間變得比丫頭還要慘白。
“藥!藥呢?!!”
顧清猛地抬頭,對著聞聲趕來的下人厲聲咆哮。
平日里溫潤如玉的嗓音,此刻因極致的焦慮和憤怒而嘶啞變形,脖頸上的青筋都暴凸起來。
下人慌亂地翻找藥瓶,卻遍尋不見,嚇得撲通跪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二爺……二爺!藥、藥不見了!”
“什么?!”
顧清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頭頂,他猛地轉(zhuǎn)身,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凌厲如刀,狠狠剜向那個跪地的下人,“你!你們平時就是這樣照夫人的嗎?!啊?!”
最后那聲“啊?!”
帶著絕望的狂怒和指責,嚇得那下人魂飛魄散,連滾爬都忘了。
“滾!!!”
一聲怒極的嘶吼,飽含著無處發(fā)泄的恐懼和暴怒,將下人徹底震了出去。
顧清急促地喘息著,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幾乎是半抱著將虛弱得趙莉穎攙扶回床上躺下。
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緊閉的雙眸,因痛苦而緊蹙的眉頭,他捧著冰涼的雙手,心膽俱裂。
“丫頭,丫頭別怕,藥馬上就拿來了,你別怕,有我在…我在…”
趙莉穎緩緩睜開眼,那雙曾經(jīng)靈動明亮的眸子此刻灰暗無光,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愛人那張寫滿驚痛絕望的臉,艱難地動了動嘴唇,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游絲,卻異常清晰:
“二爺……藥……我不吃了……”
她停頓了一下,積攢著最后一絲力氣,眼神里帶著一絲解脫,也帶著濃濃的不舍和歉意:“……我已經(jīng)……還給佛爺了……”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顧清心頭,他渾身劇震,眼神從驚痛瞬間轉(zhuǎn)為極致的憤怒,
幾秒鐘的死寂后,
巨大的被欺騙感和憤怒再次涌上,他猛地起身:“我這就去找佛爺求藥!”
“Cut!過,轉(zhuǎn)場!”
黃俊紋聲音嚴肅響起,“莉穎坐黃包車里,小顧你能接受淋雨嗎?”
顧清抿嘴嘴巴,眼簾低垂,不讓情緒決堤。
趙莉穎也在死死攥緊他的手。
劇組連忙進行轉(zhuǎn)場,
員工們披著雨衣,給機器套上防水措施,來到,壹號公館門前。
大雨傾盆,狂風呼嘯,
屋內(nèi),
‘陳維霆’焦躁的來回踱步,解九爺坐在一邊面露難色。
管家:佛爺,二月紅來了,還帶著夫人。
張大佛爺:去叫人把門鎖上,不許開門。
管家:是。佛爺。
“佛爺!開門吶!佛爺!二月紅前來求藥!請佛爺賜藥!”
顧清全身長衫早已被雨水浸透,站在張大佛爺壹號公館的大門前,眼中滿是絕望與懇求。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發(fā)絲緊緊的貼緊額頭,與淚水交織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視線。
“二爺…”
趙莉穎虛弱地靠在身后的黃包車里,冰冷刺骨的雨水,讓她的面容愈發(fā)慘白,氣若游絲,嬌弱的身軀止不住的打顫。
管家出現(xiàn)在門口,看著這對被雨水淋透的夫妻,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隨即又變得冷漠:“二爺,雨這么大,您回去吧。”
顧清置若罔聞,他的聲音因長時間的呼喊而變得沙啞,:“我不走!二月紅前來求藥!請佛爺賜藥!”
呼喊聲回蕩,但門內(nèi)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他猛地停頓了一下,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尊嚴和力氣,雙膝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濕滑的青石板上。
對著那扇緊閉的、象征著最后希望的大門,發(fā)出了最卑微也最絕望的誓言:絕望地跪在地上,
雙手緊緊地抓著大門的鐵欄,聲音幾乎嘶啞:“佛爺!二月紅前來求藥!請佛爺賜藥!我愿意做牛做馬,以命相報!”
“二爺…不要這樣…”
看到一向驕傲的二月紅跪地求人,
趙莉穎心如刀絞,淋著大雨,踉踉蹌蹌的走下馬車,整個身子顫抖地抱在他的背后,“我們走…我們走好不好?”
“導(dǎo)演,莉穎老師這個動作劇本沒寫…”
監(jiān)視器后,有人小聲說道。
黃俊紋握緊對講機,沉默搖頭,目光死死盯著屏幕。
張大佛爺終于出現(xiàn),目光中的不忍轉(zhuǎn)為堅定,
在門內(nèi)的回答如冰冷的刀鋒,“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會把藥交給你的!”
“為什么,為什么!她是我的丫頭,求佛爺賜藥!求佛爺賜藥!……丫頭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求佛爺賜藥!”
顧清情緒失控,溫潤的眸子被血絲充斥,里面的憤怒和恨意,
使得陳維霆不由下意識退后一步,忍住心悸,咬牙說道:“托藥之人,情比天高,我不能負了她!對不起了!
“佛爺!佛爺!張啟山!!”
“啊——!!”
最后一絲理智崩塌,嘶吼的聲音在雨中回蕩,難以掩飾心中的痛苦和絕望。
“二爺,二爺…咳咳。”
“對不起,丫頭,我沒有拿到藥,對不起…”
趙莉穎冰涼的手指顫抖著撫上顧清濕透、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頰,
氣若游絲,帶著無盡的心疼和哀求:“二爺…二爺…”,
仿佛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記住他的樣子,艱難地、微弱地吐出最后的愿望:“二爺,不要這樣…丫頭…想回家…”
“好…”
顧清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將懷中脆弱的身軀更緊地護住,
他掙扎著,用膝蓋在濕滑的地面上艱難地支撐起身體,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步都浸滿了絕望的淚水:
“我?guī)慊丶摇?/p>
監(jiān)視器后,黃俊紋緊盯著畫面里顧清最后那個抱著趙莉穎、蹣跚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片場只剩下嘩嘩的雨聲,所有人都仿佛還沉浸在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絕望里,
“cut!過!”
“快,送小顧和莉穎回酒店好好洗漱一下,免得感冒了。”
顧清大腦昏昏沉沉,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只覺天旋地轉(zhuǎn),
當所有情緒宣泄出來之后,
他全身都沒了力氣和知覺,
“這是…入戲嗎?”
酒店的電梯之中,只有四人。
抱住他手臂埋頭的趙莉穎,哭紅了眼睛的兩個小助理。
三個人都在哭,暫時沒人能回答顧清的疑問。
“滴——”
刷卡進門,顧清關(guān)上房間后,腦袋突然清醒了一分。
他的手臂怎么還沉沉的?
下一秒,
他的脖子突然被摟住,嘴唇突覺異樣。
剎那間,
傳來的柔軟與熾熱的觸感,幾乎讓人沉溺和融化。
良久分開之后,
“二爺…”
“嗯?”
“叫:姐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