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后的某一天。

客廳里的時鐘剛走過八點，暖黃的燈光像融化的蜂蜜，淌滿了書房的每個角落。

邊敘脫了西裝外套，只穿著件淺灰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肌肉。

他面前的實木書桌上攤著一年級的語文練習冊。

邊念趴在桌邊，小屁股撅得老高，鉛筆在指間轉了半圈，啪嗒一聲掉在紙上。

“邊念。”

邊敘的聲音里還帶著白天處理工作的沉穩，只是尾音微微發緊，他用指腹點了點題目。

“先把鉛筆握好，我們昨天練過的姿勢，忘了？”

小女孩飛快地把鉛筆撿起來，手指絞在一起，鼻尖皺成顆小核桃。

“爸爸，這個小兔子為什么要送胡蘿卜給小熊？它們不是住在森林里嗎？森林里有好多胡蘿卜的。”

邊敘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插圖，深吸了口氣。

這已經不知道是邊念今晚提出的第幾個問題了，從太陽為什么要從東邊升起到橡皮為什么能擦掉鉛筆字。

每一個都精準地繞開了作業本身。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感覺有點頭疼，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林聽夏端著個白瓷盤站在門口，盤子里碼著切好的草莓，顆顆飽滿紅亮，蒂部還沾著晶瑩的水珠。

她剛洗完澡，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后，幾縷碎發垂在頸側，被燈光染成了淺金色。

看見書桌上那本幾乎沒怎么動的練習冊，她忍不住彎了彎唇角，腳步放得更輕了些。

“因為小兔子覺得小熊今天幫它找到了丟失的氣球。”

邊敘拿起鉛筆，在插圖旁畫了個小小的氣球，線條干凈利落。

“所以想把最甜的胡蘿卜送給它，這叫分享。”

邊念的眼睛倏地亮了，小手指著插圖里的樹洞。

“那小熊可以把蜂蜜分給小兔子嗎？我上次在幼兒園把草莓糖分給朵朵，她就把巧克力給我了。”

“可以。”

邊敘的筆尖頓了頓，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被帶偏了，他把鉛筆往桌上輕輕一放，發出一道聲響。

“但我們現在要先把這段話寫下來，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

小女孩的肩膀立刻垮了下來，嘴巴撅得能掛住個小油瓶。

她慢吞吞地拿起鉛筆，在田字格里寫下歪歪扭扭的“小”字，第二筆豎鉤硬是寫成了個小鉤子，像只調皮的小蝌蚪。

林聽夏悄悄走到邊敘身后，把草莓盤放在書桌一角，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他的后頸。

邊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放松下來，偏頭看了她一眼，眼底帶著點無奈的笑意。

她拿起一顆草莓遞到他嘴邊，看著他咬下去時喉結滾動的弧度，替他捏了捏肩膀。

“爸爸，‘分享’的‘享’怎么寫？”

邊念舉著鉛筆，筆尖對著練習冊，像舉著把小槍。

邊敘咽下嘴里的草莓，拿過草稿紙寫下，一筆一劃都格外認真。

“上面是‘高’字去掉下面的‘口’，下面是個‘子’，記住了嗎？”

邊念盯著草稿紙看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

“爸爸，這個字像不像爺爺家的搖椅？上面的橫是扶手，下面的豎彎鉤是椅子腿！”

林聽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捂住嘴才沒讓笑聲太大。

邊敘轉頭看她，眼神里帶著“你看她又開始了”的控訴，嘴角卻忍不住向上彎了彎。

他捏了捏女兒的臉蛋。

“想象力不錯，但先把字寫對，我們先寫橫，再寫豎…”

邊念的小手跟著動，鉛筆在紙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線條。

“再來一次。”

他握著邊念的手，引導著鉛筆在紙上移動。

“你看，這里要空出一點位置，就像你吃草莓的時候，要給媽媽留一顆一樣。”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嘴里嘟囔著要給媽媽吃最大的草莓，手下的字漸漸有了模樣。

林聽夏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看著父女倆交疊的手，忽然覺得時光好像被拉得很長很長。

去年這個時候，邊念還只會拿著蠟筆在墻上亂涂亂畫，而現在，她已經能坐在書桌前，努力地寫下一個個漢字了。

“爸爸，我渴了。”

邊念扔下鉛筆，小跑到飲水機旁，踮著腳尖去夠水杯。

邊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生怕她摔下去。

小家伙捧著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水珠順著嘴角流到下巴，滴在淺粉色的背心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邊敘抽了張紙巾，彎腰幫她擦嘴，指腹碰到女兒軟軟的臉頰，他不禁勾了勾唇。

他想起林聽夏懷孕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每天晚上給她擦潤膚乳，看她的肚子一點點鼓起來，像揣了個小西瓜。

林聽夏看著父女倆的互動，心里像揣了個暖爐。

邊敘第一次陪她去做產檢，聽到胎心時，這個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男人，手竟然抖得握不住化驗單。

現在他低頭看著女兒的練習冊，眼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和當年那個緊張的男人慢慢重合。

“媽媽，你看我寫的字！”

邊念舉著練習冊跑到林聽夏面前，小臉上滿是驕傲。

林聽夏接過練習冊，仔細地看了看，夸獎道：“我們念念真是個小天才，比媽媽小時候厲害多了。”

小女孩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忽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書桌前，拿起鉛筆在練習冊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愛心。

里面寫著爸爸，媽媽跟念念。

邊敘走過來，從身后輕輕抱住林聽夏，下巴擱在她的肩窩，呼吸帶著草莓的甜香。

“奇怪了。”

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笑意，“怎么我們倆生的孩子，跟小年一樣喜歡涂涂畫畫的。”

林聽夏轉過身，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那也是他舅舅，怎么？不高興了？”

“那自然是不敢啊，夫人。”

邊敘低笑起來，嗓音低沉有磁性。

他伸手把林聽夏和邊念都攬進懷里，燈光在他們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幅溫暖的畫。

“走，我們去看動畫片。”

邊敘拉起邊念的小手，又牽起林聽夏的手，一家三口朝著客廳走去。

客廳里的電視已經打開了，正放著邊念最喜歡的《小豬佩奇》。

邊念蹦蹦跳跳地跑到沙發上，乖乖地坐好。

邊敘和林聽夏也在沙發上坐下，林聽夏靠在邊敘懷里，看著電視里可愛的小豬，聽著身邊女兒的笑聲，覺得心里滿滿的都是幸福。

忽然，邊念轉過頭，認真地說：“爸爸，媽媽，我今天好開心。”

邊敘和林聽夏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邊敘揉了揉邊念的頭發，說：“我們也很開心。”

林聽夏看著身邊的父女倆，覺得這樣的生活，就是她一直向往的。

沒有轟轟烈烈，只有平平淡淡的溫馨和幸福。

她輕輕靠在邊敘的肩上，聽著他平穩的心跳，漸漸閉上了眼睛。

在這個寧靜的夜晚，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享受著這簡單而美好的時光。

燈光暖暖地照著，空氣中彌漫著幸福的味道，仿佛永遠也不會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