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專業相關，秦楓可以滔滔不絕說幾天幾夜。

現在，他用短短幾句話，道出預制節段拼接技術的優勢和劣勢。

“書記，我個人認為，利遠遠大于弊。”

書記沉默半晌，說：“所以，你沒法保證一定成功。”

秦楓怔了一秒才說：“是的，所有的工程都有失敗的可能，我無法保證采用新技術一定會成功。”

“但我對這次工程很有信心，黑巖山具備使用拼接技術的地理條件，架橋機由機械總院的同志研發，一切都是最高配置。”

書記手指敲擊桌面：“但還是無法保證一定成功。”

秦楓一哽，脫口而出：“我可以立軍令狀，若是工程失敗，我一力承當。”

書記低聲一笑，語氣平緩地說：“我看過你的資料，你現在還是個學生，你認為自己有什么能力一力承當？”

辦公室里安靜了很久，秦楓垂下眼眸，挫敗感從心里蔓延到全身。

是的，他這樣的身份，連立軍令狀都沒資格。

書記看向秦楓，眼神里卻沒有調笑，反而隱約有些憐惜。

“年輕人，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有過像你這么沖動熱血的時候，只是人啊，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他站起來，走到掛在墻邊的全國地圖前，指著貴省的位置。

“你看看這里，到處都是山脈溝壑，現在全省還有不少村莊與世隔絕，每一座橋每一條路都至關重要。”

“我們不像沿海省份，我們沒多少錢，經不起任何一次失敗。”

秦楓站起來，拳頭緊緊攥著才不讓自己失態，他朝書記鞠了一躬。

“謝謝您的教誨，我明白。”

從省里回來，秦楓再也不提新技術，按部就班地完成分配給他的工作。

韓光耀看了都覺得心疼，又怕秦楓憋出心理問題，難得的休息日，他拉著秦楓出門。

“楚容教我的，不高興的時候去爬山，看看大自然的美景，心情自然就好了。”

秦楓被他拽著胳膊外走，開玩笑說：“本來心情挺好的，你突然在我這個單身狗面前秀恩愛，我一下心情就不好了。”

韓光耀迷茫地扭頭：“什么狗？”

秦楓擺脫他：“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心情不好，也不想去爬山。”

“不可能。”韓光耀一口咬定：“你別憋在心里，要發泄出來，哭一場也行。”

秦楓往回走：“總之不去爬山，環境勘察快一年了，你還沒爬夠？”

韓光耀也不想去爬山，只是在石塘村里，沒有其他娛樂。

回到魏振邦家里，秦楓脫了鞋，大字型躺在床上。

韓光耀也累得很，同樣脫了鞋躺回他自己的床上，手撐著腦袋，側身和秦楓說話。

“你真的沒事？”

“真沒事。”

秦楓看著天花板：“我早就想通了，這次不成就下次，總會有機會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秦楓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來時太陽正在下山，余暉透過窗戶灑進來，讓人更加昏昏欲睡。

秦楓打了個哈欠，翻身準備再睡，院子里卻傳來敲門聲。

韓光耀睡得更死，呼嚕比雷聲還大，敲門聲完全無法撼動他，秦楓只好起身去開門。

敲門的是村民，端著一大碗豬肉。

薛景林自掏腰包找村民買了一頭豬，給項目組和施工隊加餐，村民燉好了一一送到大家借住的村民家里。

秦楓道謝后，端著豬肉走進房間，把碗湊在韓光耀的鼻子下。

韓光耀猛地吸了兩口，迷迷糊糊醒過來：“我聞到了肉味。”

秦楓把肉端進廚房，用熱水溫著，再淘米煮飯。

魏振邦在時，他每天都在秦楓和韓光耀回家前做好飯，他去了深市后，秦楓和韓光耀只好輪流做飯。

韓光耀調笑說，等這個項目做完，他回去以后開個餐館，生意一定很火爆。

過了休息日，再次投入工作。

秦楓是在拿著設計圖，蹲在懸崖邊和吳立新談話時得知計劃有變的。

省里突然改變了主意，同意在黑巖山峽谷大橋的修建上采用預制節段拼接技術。

秦楓聞此消息，把設計圖扔給吳立新，起身拔腿就跑。

大隊辦公室里，項目組的骨干因為突如其來的消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亂糟糟的一團。

薛景林發話：“先把原本的資料收起來，半個小時后組織全體開會。”

秦楓跑進來：“薛老師，我聽說了，到底怎么回事？”

薛景林眉眼間含著笑意：“這件事上報到中央了，今天出結果，省里和交通局馬上通知了我們。”

項目組其他人已經把桌面收拾干凈，原本的設計圖卷起來收好，徐強軍已經出門，去通知大家開會。

不到一周的時間，事情突然來了180°大轉彎。

秦楓還是想知道其中的變數。

薛景林把他帶到辦公室外，提點他說：“我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的話，可以去問問你爺爺。”

秦楓一刻也等不了，馬上去借了大隊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沈秘書。

秦楓掛斷電話后，坐在原地一動不動，胸口像被大石頭壓著。

秦邦彥立了軍令狀。

徐強軍經過門口，看到秦楓提醒一句：“秦楓，坐著干什么，快過來，要開會了。”

秦楓起身跟著徐強軍走。

臨時更換設計方案對項目組和施工隊來說都是一件麻煩事，只是大家不僅不郁悶，反而興致勃勃。

他們將會在這里創造一個奇跡，一個全國橋梁界歷史第一。

薛景林把秦楓的設計圖拿出來，掛在墻上。

“這是秦楓畫的設計圖，事出突然，我們能用的時間很短，我長話短說。”

“從今天開始，秦楓是主設計師，項目組接下來的工作，是在秦楓的設計圖基礎上，做出恰當的修改和完善。”

沒人敢有異議。

整個項目組里，懂拼接技術的只有薛景林和秦楓。

薛景林自己主動讓出主設計師的位置，其他人有什么好反對的？

多數人很快接受了工作安排的變動，也就只有袁世勇氣憤不已，差點咬碎一排牙。

任憑他再生氣，也只能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