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取通知書陸陸續續寄來。

方文東和孫蕊每天坐在窗邊往下看，盯著每一個路過的郵遞員，脖子都等長了。

終于這一天，郵遞員把車停在建設局門口，掏出來幾個信封。

方文東兔子一樣奔出去，孫蕊緊隨其后，沒多久樓下院子里就傳來方文東又哭又笑的聲音。

“考上了，我考上了！”

他撅起嘴巴親了信封一口，又給了郵遞員一個大大的擁抱，轉身就想往回跑，結果摔了個狗吃屎。

地面結了厚厚的冰，方文東四腳朝天滑了出去，前面就是孫蕊。

“你不要過來啊！！！”孫蕊嚇得花容失色。

砰！

方文東把孫蕊鏟飛了。

兩人是在縣醫院慶祝自己考上大學的。

李豐收坐在方文東的病床前嗑瓜子，時不時嘿嘿笑：“你聽到沒，孫蕊還在隔壁罵你。”

方文東訕訕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太興奮沒注意腳下。”

李豐收輕輕拍了一下他打石膏的腿：“雖然不同學校，但大家都在京市上學，真是太好了。”

報志愿時，方文東和孫蕊沒信心能考上華京大學，兩人又想跟著秦楓走，一商量決定報京市工業大學。

雙雙被錄取，都是建筑系，以后還是同學。

除了他們二人，譚秋霜等人陸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他們多數都是報了黑省當地的大學。

當陳寬也收到錄取通知書時，挖掘機廠臨時課室的十四個學生全部考上大學，成功率是百分百。

嚴老頭鎖上課室的門，轉身看著站在面前的十四個學生，渾濁的雙眼泛起淚光。

“老康走的時候讓我盯住你們這群小兔崽子，我完成任務了。”

當初一起到慶溪縣的十五個老人全部都已經平反，陸續去往各個城市，有的退休和家人團聚，有的再次回到工作崗位。

來接嚴老頭的人早幾天已經到了，嚴老頭堅持留下來，直到這一刻，鎖上這扇門，他才真正如釋重負。

“天氣冷，都回去吧，我走了。”

接他的車子已經在挖掘機廠門口停著，行李都收拾好裝車。

秦楓有點哽咽：“嚴老師，我們送您出去。”

嚴老頭慢步走到廠門口，身邊圍著十四個學生，上車前，他睜大了眼睛，仔細看了大家好久。

最后一揮手：“回去吧。”

他坐上車，車子開起來以后，他回頭看了一眼，十四人依舊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嚴老頭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他這次回城后要當大學老師，以后他會有很多學生，但挖掘機廠臨時課室這十四個學生，永遠是最特殊的一批。

自從收到錄取通知書后，秦楓正式交接工作。

慶溪縣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唯一有點難辦的是迎山大橋，原本計劃大橋建成時他要去參與竣工驗收工作。

不過現在，大橋完工時他已經在京市上大學了。

在設計院的最后幾天，秦楓給迎山縣的張所長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又把迎山大橋的材料整理完成，傳真過去。

做完這些，他正式辦理離職手續。

徐所長親自把他送出去。

“秦楓，希望以后我們還有共事的機會。”徐所長朝他伸出手。

秦楓摘掉手套，握上他的手：“所長，雖然很啰嗦，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謝謝您。”

徐所長百感交集，掩飾地笑了笑：“行了，你以后走的是康莊大道，有的是好前途，別搞得這么傷感。”

秦楓點點頭：“所長，再見。”

他把手套戴上，轉身要走。

“小秦！”

“秦楓！”

秦楓停住腳步，錯愕回頭。

建設局二樓的窗戶被打開，每個窗口都擠滿了人，寒風拍在他們臉上，每個人都凍得臉蛋通紅。

其中一個男同志深吸一口氣，大聲喊：“三、二、一！”

緊接著，所有人齊聲高喊：“秦楓，謝謝你！”

“謝謝你不嫌棄我們，帶領我們做項目。”

“謝謝你有問必答，每次都很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謝謝你……”

秦楓眼眶發熱，喉嚨也發緊，他低聲吐槽：“這些人，搞什么煽情環節。”

江秀英雙手放在嘴巴旁，哽咽大喊：“小秦，希望我們以后，還能再見！”

秦楓抬起頭，摘下帽子在空中揮了揮，扯著嗓子大喊：“各位，后會有期！”

他又揮了揮帽子，不敢多看一眼，低頭轉身就走。

離職后的日子并不清閑，林朝陽還在挖掘機廠交接，秦楓已經開始做去京市的準備。

他暫時不回百豐村，花了一天的時間，給葛向東寫了感謝信，又準備了特產禮物。

當初如果沒有葛向東，他沒有進入慶溪縣設計院的機會。

接著，他問金素珍要了同事李忠的住址，他要找李忠的媽媽定做衣服。

金素珍也在忙著給林朝陽準備行李。

“小楓，京市的冬天冷不冷？我給你舅舅準備這些厚衣服夠不夠？”

“京市人的口味不知道怎么樣，你舅舅這輩子沒離開過黑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適應。”

“小楓，你和你舅舅雖然不同專業，但同一所學校，你平時多照顧他一些。”

秦楓打斷她的絮絮叨叨：“舅媽，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京市？”

“不去。”金素珍想也不想就說：“你們去讀書，我去了能干什么，又沒工作又要花錢。”

秦楓計算過，按照林朝陽和金素珍現在的存款，足夠金素珍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去京市生活。

“可是你們不一起去，一家人就要分開了。”

金素珍卻說：“分開就分開，又不會死。”

她頓了片刻又說：“我悄悄告訴你，我馬上就要升小組長了，工資要漲一漲，我可舍不得丟掉這么好的工作。”

“而且我在這里過得挺好，自由自在，時不時就能回百豐村，去了京市我可不習慣。”

秦楓知道她還是顧慮錢的問題，林朝陽讀書后沒有收入，金素珍一個人要賺錢養一個家。

他知道自己說什么也改變不了金素珍的決定。

院子里突然傳來砸門聲，金素珍嚇得一個激靈，張嘴就想罵。

“四姨！四姨你在家嗎？”

是任娟，她在哭。

秦楓和金素珍對視一眼，連忙起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