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蹭了一頓飯,告別了可敬可親的嫂嫂,然后不知去哪里躲著了。
柏江提著那串琉璃珠子穿成的風鈴,去二公主院子里避難。
二公主撥弄著琉璃珠,“這算什么,收留你的住宿資費?你們家三爺又鬧出什么新聞了,今天不是他重新上學的日子嗎?”
柏江垂頭答道:“今天早上三爺提著一個大包袱去了演武場,還不許奴才跟著伺候。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吩咐奴才出去躲幾天。奴才情急之下不停地追問,三爺被鬧得不耐煩了才告訴奴才,他把大阿哥惹生氣了,這幾日我們主仆都得出去躲著,不然就要被大阿哥打死。”
二公主扶額,感覺自己要厥過去了,“他惹誰不好,為什么要去惹大哥?”
皇室規矩多,講究上下尊卑,長幼有序。大阿哥是長子,除了太子,哪個弟弟妹妹他都能管教,誰也挑不出錯來。
拋開規矩不談,大阿哥也是非常受寵的皇子。自古以來都是長子和老幺受寵,生在中間的孩子剛受寵沒兩年,很快又有更小的弟妹出生,能搶來多少寵愛?
宮里就是這樣,一個是講規矩,再一個是看皇上的寵愛,這兩樣大阿哥都占全了。
二公主覺得頭痛,上次惹了太子還不夠,這次又去招惹大阿哥。三弟,你放著四阿哥五阿哥不去欺負,為什么挑一個最難搞的?我勸你在外頭不要委屈了自己,但你也不能委屈別人啊!
二公主站起身問道:“你知道大阿哥在哪嗎?我去代三阿哥賠禮道歉。”
柏江苦笑,“大阿哥帶人守在三阿哥院子里,聽說連晌午飯都沒吃。”
“那三阿哥此時在何處?他沒被抓?”
柏江:“三阿哥說他去大福晉那里蹭一頓飯,奴才想,如果沒有特殊狀況,三阿哥此刻剛吃飽。”
二公主:“……”
很好,大阿哥餓著肚子堵人,被堵的那個在大阿哥家里吃香喝辣……
二公主微笑著慢慢地坐了回去,“很好,我就不替他賠罪了,我想兄弟姐妹雖然要好,但還是要保持距離。”
二公主心道:正在爆發中的大哥,我可弄不了,麻煩弟弟自求多福吧!
皇上那邊也得了消息,文武先生都來告狀了。
教習師傅忙了一上午,沒抓到三阿哥,就跟這位小爺說了一句話。文化課的先生更慘,他連三阿哥的人影都沒見著。
教習師傅不敢添油加醋,他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講出來,就見皇上臉色越來越難看,教文化課的先生在一旁也跟著膽戰心驚。
皇上大為光火,三阿哥一言一行全在他雷點上蹦迪,他恨不得立刻把三阿哥抓過來痛打一頓。
皇上從小就受禮教、人倫、規矩的約束,他也用這些東西去約束別人。他認為幼弟尊敬長兄,這是像打雷下雨一樣自然的事情。大阿哥不過說他兩句,三阿哥就跟長兄犟嘴,還拍兄長腦門,這是叛逆!就該打!
這還跟太子那天的事不一樣,那日是太子多事,三阿哥犯病也是安安靜靜的,太子偏去推他。但今天大阿哥說話都是很中肯的,并沒有錯處。
但話又說回來,不管誰對誰錯,三阿哥腦子壞掉了,他不懂事,皇上打了他又能怎樣,三阿哥下次還敢。講道理也講不通,他清醒的時候會聽話,糊涂的時候管你說過什么。
皇上強壓下怒火,心里后悔極了,覺得把三阿哥放出來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教習師傅壯著膽子提出建議,“奴才以為,三阿哥需要哄著順著,他對別人的話很敏感,最好還是給他單獨安排一個場地。”
他看了一眼教文化課的先生。
“就像學經史子集一樣,有一個單獨的屋子,也不需要伴讀陪著。”
皇上也想這么辦,但這與他的初衷不符。
太皇太后認為家里已經有這樣的孩子了,那就得想辦法包容,大家伙都要與他磨合,找出一個彼此都適應的相處模式。上學就是創造一個他們兄弟相處的機會,如果單單只為了讓三阿哥上課,沒必要將他放出來?
“此事不妥!”皇上說道,“三阿哥必須學會與人相處,只有他一人讀書是暫時的,回頭朕會挑選幾個好伴讀放過去。朕把你們挑選出來,不只是讓你們教他文學武功,更重要的是教會他做人的道理。你們拿的俸祿都比別的先生多,怎能做事不盡心?”
文武師傅都覺得冤,他們哪敢不盡心,可是連三阿哥人影都找不到,他們怎么盡心啊?
皇上接著說道:“此事朕已經知曉,你們照常教書,其他的不用管,退下吧!”
皇上打發走兩個先生,生了會兒悶氣,最后決定先將此事按下,暫且不提,看看后續的發展再做打算。他知道自己的大阿哥脾氣暴烈,他要看看這個脾氣糟糕的兒子會怎樣處理今天發生的事。
晚上,大阿哥一身疲憊地回到自己院里。大福晉幫他換上寬松的家常衣裳,大阿哥直嚷餓,催著大福晉端飯來。
“哪有飯?宮里一天兩頓,家里只有點心夜宵,你對付吃點吧!”
“又是點心……”大阿哥中午就吃的甜點心,勉強墊墊肚子罷了,晚上他想吃點實在的,咸味的飯菜。
“那我讓膳房煮碗面送過來好不好?”
“可以,再讓他們切兩盤羊肉送過來。”
大福晉吩咐下去,轉頭問大阿哥,“今天怎么這樣餓?中午吃了什么?下面的人怎么伺候的,還能餓著你?”
大阿哥擺手,“嗨,別提了,中午根本就沒吃,氣都氣飽了。”
大福晉抿著嘴偷笑,“大阿哥為什么生氣,我知道!”
“你在院子里待著,你咋知道?”
大福晉拍手笑道:“三弟中午在這吃的,哈哈哈!”
大阿哥大怒,拍著桌子亂嚷,“你還笑!你還給他飯吃!你應該立刻把他打出去!”
大福晉笑著拍他的后背,給他順順氣。
“別氣,別氣,我笑咱家大爺那么厲害,今天終于遇到對手了!好阿哥,您先別急著罵人,先聽我仔細跟你說。”
“好!你說,我倒聽聽你能說出什么花來!”
大福晉扭著帕子,在屋里慢慢踱步。
“今日這事啊!我也替大爺生氣,哪有弟弟這樣不知好歹,不服管教的?”
并沒有,我笑著幸災樂禍來著。
“但我轉念一想,大爺受了委屈,未必不能得到好處。”
也不是,我就是覺得三阿哥挺有趣,不想讓你欺負弟弟。
“哪有好處?”大阿哥氣得拍自己的臉,“當著眾人的面,我的臉都丟盡了!”
大福晉轉身坐在他旁邊,依偎在他健碩的臂膀上。
“大阿哥想想端午那日,太子推了三阿哥,轉頭皇上就放三阿哥出來了,據說還是太皇太后的主意。我隱約聽說,皇上還因為那件事訓斥了太子,雖然不知真假,但咱們可以看出來,皇上是很在意三阿哥的。”
大阿哥握住妻子的手,“這話很是。”
“大阿哥再想想,皇上嫌你魯莽,脾氣大,你何不借著這個機會,改善你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呢?三阿哥是病人,您作為哥哥,理應包容,這不就顯出您的友愛了!”
大阿哥很糾結,“你說的很對,但就這樣算了,我心里別不過那股勁。老三是病了又怎樣,他就是欠教訓!”
大福晉見不管用,又往上加了一把火。
“按理說,你打三阿哥一頓,也不算過分。但太子容不下三阿哥,您也容不下嗎?”
大阿哥只覺得腦子瞬間一清,對啊!我做人不能比太子差勁啊!太子不肯善待兄弟,我肯,皇阿瑪和太皇太后知道了也會更喜歡我!
他握住大福晉的手,用力晃了晃,“果然是家有賢妻,如虎添翼!不過……我今日堵了老三半天,現在還有太監在老三院子里守著呢!這事要是讓皇阿瑪知道了,我不好解釋啊!”
前腳還在堵人,后腳就輕輕放過了,大阿哥覺得這不符合邏輯,若皇上問起,他沒辦法解釋。
“這也簡單!若是明天能見到三阿哥,您彈他幾個腦瓜崩,或是在他屁股上抽兩下,然后表明自己不再計較就是了。該指點照樣指點,該罵人照常罵人,只是不要認真跟他生氣就完了。您一直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若是溫溫柔柔地說,為兄不打你,為兄待你好,那就顯得假了。”
“很是!很是!就按你說的辦!”
大福晉拍拍丈夫的肩膀,“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去看看飯菜準備得怎么樣了,你吃了東西早點睡,明天還有的忙呢!”
大福晉這邊勸住了大阿哥,三阿哥沒敢回自己的院子,跑去四阿哥那里借宿。
“好心的人類啊!請收留我一晚吧!”三阿哥真誠地看著弟弟,“作為回報,我可以送你一座金礦。當然了,我只是說說而已,因為那玩意我也沒有。”
四阿哥忙把他拉進屋里,“你低聲些,你打了大哥,他的奴才還在你院子里等你呢!”
三阿哥點點頭,“是的,他私闖民宅,請幫我報官。”
四阿哥搖了搖頭,算了,說不通。
“這一天你在哪躲著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我不餓,我不吃東西,我就是來找你困覺。”
“困覺?困覺是什么意思?”四阿哥不懂這句方言。
“沒什么意思,有睡衣嗎?有被子嗎?有小熊玩偶嗎?有客房服務嗎?我對酒店的要求很高的!”
“又說那些聽不懂的話!”四阿哥老氣橫秋地嘆氣,他喊來宮女太監,“服侍三阿哥洗漱,今晚三阿哥跟我一起睡。”
兄弟倆洗漱完上床躺好,蘇培盛吹熄了燈,去外間守夜。
四阿哥輕聲問道:“三哥,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嗯,非常清醒。”
四阿哥忙道:“趁著三哥清醒,我厚著臉皮勸你幾句,若是說得重了,三哥別生我的氣。”
三阿哥沒吭聲,四阿哥不管他是什么反應,他覺得自己是對的,便要直接說。
“三哥,我覺得今天的事,是你做的不對。大哥是長兄,他說你兩句,你怎么好頂嘴?再者大哥也沒說錯,我們去校場是習武去的,你弄個吊床不像話!”
三阿哥還是不吭聲,四阿哥很執著,繼續說教。
“可能是跟三哥住得近,我自覺還算了解你,我總覺得,今天三哥不是很糊涂。”
應該是一半真糊涂,一半裝糊涂。
“皇阿瑪和太皇太后沒有放棄你,三哥也不該放棄自己。你要打起精神,哪怕心里不高興,也得忍一忍。等你習慣了,也就好了,大家一看,你還是正常人。你病過的事情也就翻篇了,再不敢有人提起。”
三阿哥聽他啰嗦半天,心里冒起火來,你是誰,你又懂我了?
他豁然起身,“你在教我做事?”
“我不敢,只是覺得你這樣不對。”
三阿哥又重復,“你在教我做事?”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勸勸三哥,我希望你能好起來。”
三阿哥裝起復讀機,“你在教我做事?”
“我、我沒有……”四阿哥也是執著,他也重復起自己的話,“我就是希望你能好。”
三阿哥捏住他的嘴唇,“小嘴巴,閉起來!”
說完他砰的一聲躺在床上,背對著四阿哥睡了。
四阿哥搖了搖頭,心里暗罵三哥,罵他朽木不可雕。
三阿哥像大鯉魚似的噗通一下又翻身回來,扯走了四阿哥的被子。
愛講道理的臭屁小孩,看我把你凍得流大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