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之上。
年輕的聲音滿是憤怒,好似咆哮一般,卻是忽地,柔和了下來。
“我拒絕了他,又是鬼使神差一般,保留了這顆古怪骰子。”
“再后來,我回到小巷中的落家,夕染口癡眼斜,和幾個光屁股小娃蹲在門口。”
“不賭,不賭了啊!”
“她看到我,就這么憨笑著吆喝兩聲,而后又是回過頭去,似真的徹底忘了我。”
“回到家中,一位位落家族人,看我的眼神復雜,又夾雜著絲絲冰冷,我只能盡量低著頭,好似一只過街老鼠,不敢去看他們。”
“哎,曾經的我,從未想過自己,有落得如此不堪的一日。”
“家中長者的相繼離世,即將病逝的娘,傻了的夕染,族人們刺疼眼神,好似時時刻刻,在將我凌遲處死一般。”
“我的心,不知何時開始動搖了,我想到了那枚古怪骰子。”
“只是,過往的教訓依舊在告訴我,不能賭,絕不能賭。”
“可是……”
“接下來一連數月,我一直在反復徘徊之中,左右不定,難以抉擇。”
“只是最終,我定了下了心,賭這一次,最后一次。”
此刻,李十五默默望著。
他看到一滿臉疤痕的傻子姑娘,正站在屋檐下,癡傻笑著,對一個殘廢年輕人道:“不賭,不賭了啊!”
與此同時,落陽話語聲繼續。
“哎,聽到這話,我心中又是閃過一絲猶豫不決,不過最終,依舊決定賭這最后一局。”
“我走上前去,伸手輕撫夕染那面上疤痕,卻被她躲了過去,不愿讓我碰。”
“那時的她,似乎清醒了一瞬,她也察覺到我想做什么,所以眼神深處,才會有著一抹濃濃失望。”
“不過這抹失望,轉瞬即逝。”
“那個清晨,我在原地愣神許久,直到將骰子捏碎,直到自己,再次身處那座靈堂之中。”
“那道鬼影見到我,一副開心模樣,也告訴我這一局名為‘靈堂陽壽局’,要以自己陽壽下注。”
“我思考一瞬,點頭答應了,陽壽這東西,我真不在乎了。”
“再之后,我與那鬼影玩牌九,骰子……,每一局,皆以五載壽元下注。”
“那鬼影說,只要我能贏上一局,便能就此踏入一條不可思議之路,其瑰麗難以言喻,眼前之困境,更是彈指間可解。”
“只是,一連三局,我皆以輸收場。”
“我難以形容那種感覺,就仿佛自賭局開啟那一刻,我再次回到之前輸光一切的那一夜。”
“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甚至遠比那一夜更加瘋狂……”
“我一局接著一局,不斷地輸,五十載壽元僅是眨眼之間,就輸的一干二凈。”
“也是這時,那鬼影告訴我,可以用親人壽元押注,只要能贏一局,我便是入了賭修的門。”
光幕上,落陽不知何時嘶聲起來。
“我該死,我該死啊!”
“那時的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就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滿腦子都是賭,都是贏一局就好。”
“我竟是真的,以我落氏族人壽元下注。”
“先是族中輩分長者,接著其他脈的族人,再后來是我爹,甚至病倒在床的娘,他們的壽元,皆被我拿來下注了。”
“只是,我依舊是輸,一局也未贏過。”
“我瘋了一般不信這邪,族人們的壽元,他們的性命,一局又一局的被我輸了出去,甚至是夕染……”
“不過幾炷香而已,我把一切都輸掉了,就連我自己,也不過剩下一年不到時間可活而已。”
鼓神山上,李十五拇指眼球緊緊盯著。
一座慘白靈堂之中,落陽白發蒼蒼,整個人倒在那里,眼中早已失距。
一道鬼影正滿臉笑著,對著落陽俯身行了一禮:“欲承賭命,先負賭債!”
“道友,恭喜邁入賭修大門,也恭喜,邁進一條十死無生之絕路。”
“貧道先走一步,黃泉路上,靜候道友大駕光臨。”
說罷,軀體湮滅,再不復存在。
“哎!”,落陽嘆息一聲,語氣之悲,似能淹沒一切,“也自那時我才知道,這鬼影向我隱瞞了一件事,賭修十局,每一局皆是那必輸局。”
“可笑,可笑啊……”
“而當靈堂消散之后,入目所見,滿地都是我落家命隕族人,無論老幼,甚至我爹娘,夕染……,皆早已生機斷絕。”
“倒是我身后,多了一位位張牙舞爪,好似厲鬼般扭曲黑影,它們滿眼猩紅,似想將我撕裂成渣。”
“我知道,他們是我族人,也是我的債主,因為是我借他們陽壽下的注……”
“正當我萬念俱灰,準備一死了之時,縱火教三長老尋了上來,他看到滿地尸身后,神色尤為精彩。”
“因為這第一局‘靈堂陽壽局’,輸掉九位親人陽壽便可以破境,偏偏我輸紅了眼,愣是輸掉全家一百多口人命。”
“哎,意思便是,在輸掉九人壽元之后,我就有那個能力直接掀桌,不再繼續賭下去,偏偏我沒有。”
“直至,輸的一無所有!”
“又之后,三長老怕我想不通,將我記憶封印,甚至重新給我編織出一份嶄新記憶,又帶我入了教。”
“且足足十多年過去,我才再次清醒過來,這一次,以新的身份活著。”
光幕之上。
落陽一身湛藍道袍,渾身頹勢盡褪,面容極為年輕,一副混不吝模樣。
口中振振有詞:“我為縱火教人,當為大爻‘破冰’,當為人族開新天,縱然命隕,魂消萬古,也在所不惜。”
“在三長老相助下,我成功修得惡氣,入了筑基之境。”
“再后來啊,又于菊樂鎮中,遇到一個極為年輕的人,眼睜睜的望著他,將賭桌掀翻,將那只賭妖殺死。”
“那時我就在想,若曾經的我,也有這般大的勇氣,毅然決然掀桌就好了,當然,我也不知自己為何有這般古怪想法。”
“不過我依舊很羨慕他,真的。”
此時此刻。
光幕之上,落陽立在光影之中,他低吼幾聲,似在發泄著什么,而后又安靜下來,面龐俊美而又沉穩,語氣溫柔而又低沉。
滿臉微笑道:“李十五,可不得入我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