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早已一片漆黑。
密林之中,李十五就這么抬頭默默看著。
喃聲道:“原來你爹,是乾元子殺得啊,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有這么一層關系在。”
光幕之上,畫面繼續。
少年拖著滿身傷殘,在月光灑落之下,在沿路行人的指指點點中,一瘸一拐走進一條暗巷。
“哎,那姑娘真美啊!”
“只是不出意外,我們該不會有交集了吧!”
“我覺得自己,仿佛如墻角陰暗之中,那一叢永遠得不到陽光的苔蘚,她卻熠熠若天上星。”
“少年心中滿滿的自卑啊,就好似一座堅不可摧的牢籠,將我深深囚禁其中,甚至連想一下都是不敢。”
“只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我死了爹,不見了娘,只是一個人人唾棄的街頭耍子,就連每天每頓吃啥,都得絞盡腦汁琢磨上半天,被別人各種罵聲不斷。”
“就像我爹曾說的,這就是命!”
光幕之上,少年自陰暗小巷中,踉踉蹌蹌走著,時而傻笑,時而失魂落魄。
走著走著,像是被什么絆了一下,于是倚著兩旁冰冷墻壁,腳步停了下來。
他艱難俯下身子,原來腳下之物,竟是一個巴掌大小,身上系有十六根白色懸絲的木偶。
“我將那東西撿了起來,打量一眼后就準備丟掉,畢竟當了這么些年的街頭耍子,也認得那是傀儡藝人手中的懸絲木偶,要之無用。”
“只是好巧不巧,被鞭子抽得滿身傷痕的我,一滴鮮血,就這么滲進那只木偶之中。”
“那一晚的心情,我不知如何形容,滿心歡喜,亢奮,躊躇滿志,好運終是落到自己頭上……”
“都不是,我靜靜回到家里那間破舊小屋,自墻角之下,將我爹尸骨挖了出來,我沒銀子,當時年齡又小,一口薄棺都是買不起,只能圖省事將他埋在自家墻根處,算是委屈他了。”
“得木偶認主之后,我掌握了一種玄乎其玄,能以懸絲操控他人的能力。”
“當時我想著,終于能孝順一次,給他弄一口好棺材了。”
“也想著,得到這般大機緣的我,能離那像月亮般的姑娘近一點了吧!”
光幕之上。
滿身傷痕的少年,跪坐在一處破舊屋旁,對著身前頭身分離白骨,淚流滿面。
畫面一幅接著一幅流轉,少年在長大,只是面上痞氣不改,依舊是那副市井模樣,相貌也不算出眾,普普通通。
與田不慫,一般無二。
他口中滿是笑意道:“我能以懸絲控人,但我并不敢亂用,也不敢為自己謀太多好處。”
“不慫,不慫,其實我有時候挺慫,也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后面兩年,只給自己請了個教書先生,識了些字。”
光幕之上,田不慫微低著頭,語氣既低沉又溫柔:“那晚救我的姑娘,也打聽到了,她是棠城西北段一家富戶閨女。”
“只是,星官府下令,挑選適齡人入惡氣池,在十五到十八這個年齡區間選。”
“凡人啊,哪能反抗若神明屈居人間的星官,她被挑中,所以我也跟著去了。”
“在惡氣池旁,那是我第二次見到她,沒曾想我表現的比第一次更加不堪,她太美了。”
“或是掩飾心中尷尬,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我竟然說出一句‘我娶你啊!’,惹得她驚怒連連,一把將我推入惡氣池。”
“所幸,我倆皆渡過這一關,惡氣入體成功。”
“再后來,我倆入了不同仙門。”
“她之美貌,她之燦爛,走到哪里都遮掩不住,且很快,就得了個‘棠城金花’的名頭。”
田不慫語氣頓了頓,又是嘆了口氣。
“哎,原來我心底,依舊是自卑啊!”
“哪怕我得了木偶機緣,足以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可在面對她時,依舊如那夜差點被鞭子打死的少年,可憐又可悲,提不起一絲勇氣!”
“暗藏的愛意似苔蘚不起眼,偏偏隨著時間愈發熾熱,直至將我徹底淹沒。”
田不慫語氣,愈發溫柔了。
“后來啊,我總是故意接近青禾,口中說著各種混賬話,什么‘我娶你啊!’之類的,每次都講。”
“被人嘲諷,輕蔑,嗤笑,那是常有之事。”
“然而他們不知,我之所以這么說,只是借此掩飾我心中那份慌亂,以市井耍子的無賴模樣,遮掩我心中藏著的那份深深自卑。”
“當然,我也害怕自己一旦認真起來,會遭到青禾無情拒絕,其實就這樣也挺好的。”
“慢慢的,隨著我等修為愈高,我那份懸絲控人本事也跟著愈發厲害,我時常能弄到些好東西,卻是無一例外,都是給青禾送去了。”
“那些人諷我,稱我是不自量力的癩蛤蟆。”
“當然,我認。”
“只是更多的,是想報答她那一晚的救命之恩,雖然,她可能早將那晚之事忘了。”
光幕之上,閃過一幕幕田不慫上門時,被各種冷嘲熱諷的場景,甚至柳青禾也對他沒個好臉色,只是他依舊陪著笑臉,一副不知羞恥為何物模樣。
“時間啊,就這么一年接著一年過去了。”
“我等皆成功焚燒脊骨龍脈,入了筑基二境,算是真正撬開修行大門。”
“然而不知何時起,似總有一股不知何處而來的力量,想左右我的想法。”
“如以懸絲控人之術,直接將青禾納入房中,行那男女之事。”
“只是我視她如天上瀲滟繁星,視她如晴日葳蕤春花,又怎會以如此齷齪手段,去對她呢?”
“只是漸漸的,這種想法愈發重了,似總有一股冥冥之力,在影響著我。”
“我覺得,那應該是心中滋生而出的心魔,于是憑著自身意志,一次又一次與它相爭著。”
田不慫低著頭,語氣漸漸凝重起來:“只是有一次,我發現自己在無意識的情形下,居然將一同門師兄弟以懸絲操縱!”
“我深之不妙,這心魔加重了。”
“于是為避免做出更多出格之事,我主動請纓,當了溪泉鎮山官。”
“也在那里,見到一方小院,一座石碑,上面銘刻的是,方堂和一只祟的故事!”
“其實啊,我挺羨慕他倆。”
“至少是,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