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很多人還在摸索手表功能，或是出于謹慎心理不敢隨意發言，帖子回復量很少，一樓一樓疊得很慢，討論得卻很認真。

從一開始幾個僥幸存活的幸運兒冒出來開玩笑，到被人反駁，出現關于校長的陰謀論，再到陰謀論被駁倒，短短幾十樓之間，風向變了又變。

不過，還有心思開玩笑的顯然是少數人，大多數人都沉浸在震撼和擔憂當中。

……

43L：[所以現在是默認末日的事情是真的了？我還是覺得有點玄幻。]

44L：[經歷過下午的事，我現在生死看淡了，我決定留下。如果校長說的是假的，大不了就是耽誤一兩年的時間，復讀之后重新上大學，反正我還年輕。但如果這件事兒是真的，我們能提前一年為末日降臨做預防，相當于一個多大的金手指啊，放棄的才是蠢貨。

何況……我倒希望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這件事實在太恐怖了。]

46L回復44L：[點了，原來看小說的時候熱血沸騰，總愛想象如果末日來了我要怎么怎么辦……真的發生了才發現，原來我根本不是主角，而是小說里那個開局就被喪尸咬死、用來警醒主角的倒霉蛋。]

50L：[我不會退學，因為我不敢賭。]

……

51L：[我服了。。你們好天真啊！有沒有想過這并不是一個“末日來或不來”的二選一問題，現實是很有可能末日是假，而校長的陰謀是真，一旦進了這個學校，就算一年后末日沒來，你也沒法退學再回去正常讀書了。。動動腦子行嗎？]

52L：[也有道理，但我就一個問題哈：她圖啥呢。]

53L回復51L：[想退學你就去退，沒必要陰陽怪氣，大家正常討論，別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56L：[但52L說得也沒錯啊，我本來都不想退學了，現在又開始猶豫了TT]

58L：[有沒有一種可能，如果這真的是個陷阱，那考慮要不要退學根本就沒意義。反派還會跟你講武德嗎？]

60L：[救命！有沒有從未來穿越回來的人能給我個準確答案，我該聽誰的啊！]

……

學業和生死，沒有一個是小問題，學生們迷茫也很正常。

本來決心就不夠堅定，一旦出現不同的聲音，立刻又會被帶偏，陷入搖擺。

宋如雙手指蜷縮了下，猶豫地搭在手表投影出的鍵盤上。

論壇頁面就在這時自動刷新，最下方跳出一條新回復。

回復很長，密密麻麻的字體看得宋如雙一怔，但緊接著就被內容吸引了進去。

63L：[我是今天被開除的21人中其中一人惡行的受害者，我必須要說，我相信校長！

今天下午演習的時候，我和其他三四名同學逃到了教學樓側面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那里本來是沒有喪尸的。我們當時準備藏進垃圾桶，用垃圾的臭味掩蓋自己身上的味道——經過半個小時的觀察，我們初步推測，喪尸追人靠的是視覺和嗅覺，只要看不到我們，聞不到我們身上的味道，就有很大幾率逃過一劫。

可我們剛剛掀開垃圾桶蓋，樓上教室的窗戶就打開了，不知哪個鱉孫探出頭一聲大吼，將不遠處的喪尸全部引了過來！

足足七八頭喪尸啊，如果這不是模擬演習，我早都涼了，不過我后來也確實涼了。

當時當著喪尸的面躲垃圾桶已經來不及了，周圍也沒有合適的樹可以上，加上那條小路是個死胡同，我們四五個人就這么活活困死在了那里。

死前太過慌亂，甚至都來不及看是誰做的。

我也想不通，他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后來去了禮堂，聽校長說了理由，我們才知道，他是從高處看見那幾頭喪尸圍在教學樓門口，怕它們進來之后威脅到自己，這才靈機一動選擇用我們引開喪尸。

可問題是按照校長的說法，他當時正處于一個上鎖的安全教室，根本沒有危險。而且他明明可以等我們鉆進垃圾桶里了，再叫喪尸過來，那樣我們也許還有機會活命！

可他害怕喪尸一旦發現這里沒有活人，會繼續回到教學樓，所以才故意選擇在我們還沒藏好的時候吸引喪尸。

——他是故意的！故意引來喪尸攻擊我們！故意用我們做誘餌來確保自己的安全！

在我們所有人被尸潮打得措手不及，還在忙著逃命，根本無暇思考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苦心算計，算計著用同學的命為自己鋪出一條活路。我只要想到這里，后背就一陣發涼。

我相信今天大家都已經見識到了喪尸的恐怖，可我要說，相比喪尸的攻擊，來自同類的背叛和陷害更令我恐懼。

更可怕的是，他吼完一嗓子就縮回了教室，藏在窗簾后，眼睜睜看著我們逃命、掙扎、死去，就像小時候用水澆螞蟻，看著螻蟻絕望求生的樣子。

而我們卻礙于視角關系，沒有一個人看見了他的臉。

如果沒有校長，這樣的人就會回歸人群，若無其事地和我們一起上課下課，洗澡吃飯，擦肩而過時還會打招呼，而我們根本不會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

重新醒來的時候，我一度感到絕望，但后來發生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對于我來說，今天最幸運的時刻，莫過于校長叫出他的名字，使他脫去精心設計的偽裝，從茫茫人海中起身的那一刻。

就因為這件事情，我也愿意相信校長。

我知道在大多數人眼里，是校長招來了喪尸，招來了威脅，可這段經歷讓我有了不同的看法。

我反倒感謝模擬演習讓這個人暴露出來，他得到了懲罰，而我也不必再跟他做同學，不必擔心努力四年后，被他陷害搶走保研名額，甚至更恐怖的，在未來真實降臨的喪尸潮中丟掉性命。

這是我的看法，我選擇講出來，如何看待由你們自己判斷。]

……

這條長長的回帖發出來之后，帖子在數分鐘內都沒有新的回復，不知是因為大家都在認真閱讀，還是被敘述的內容震撼到。

良久，才多出幾條“摸摸”“天吶”“心疼層主”的回復。

扶青為了避免浪費口舌，說的開除理由都十分簡潔，即使這樣，也在禮堂引起了一波騷動。

如今聽到親歷者充滿細節和臨場感的敘述，大家心中憤怒的小火苗更是完全壓不住。

即使是校長的反對者，這時恐怕也得醞釀一下措辭再發言。

而宋如雙比他們的觀感更復雜，讀的時候，腦海中不止一次閃過史光耀洋洋得意的嘴臉。

肩膀上的撞傷在離開食堂時還在隱隱作痛，可不知為何，快到禮堂時就已經完全恢復了，身體完好如初，讓她更確定這次真的只是一場“演習”。

校長并沒有傷害她們。

但她確確實實懲罰了作惡的人。

“……”宋如雙終于下定決心。

她抓緊這個沉默的空當，將聽到張晗的話時那一閃而過的思緒在腦海中整理，慢慢敲成文字。

70L（你）：[有沒有一種可能，只有演習足夠真實，足夠殘酷，才能讓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暴露本性，第一時間排除隱患？不然等他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再想釣出來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我知道校長這種不加解釋就將我們拉入演習，甚至一切都追求真實的方式看起來很殘忍無情，可換一種角度想，如果采用溫和的方式，可能根本達不到效果。]

幾乎在她發言的同時，下方又刷出一條回帖。

71L：[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我很感謝校長。]

宋如雙心中一動，轉過頭，恰好看見沈青青注視著面前空無一物的虛空，神情專注。

論壇雖然是匿名，但發言前有許多默認頭像可供選擇，宋如雙用的是一只貓貓頭，而71L的頭像則是一枚碧綠蒼翠的竹葉。

她猜到什么，抿了抿唇，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底下陸陸續續有回帖。

73L：[臥槽，70樓這么一說，我好像明白為什么要演習了]

74L：[從未想過的思路，原來是為了釣出那21個人嗎？突然能理解了]

76L：[我原來也遇見過暗地里背刺的小人，當然我的經歷比不過63L層主萬分之一的慘，但還是狠狠共情了，我支持70L的說法。]

……

63L的敘述太細節，甚至勾起了一部分人內心深處被傷害的回憶，很多人也因此改變了想法。

……

77L：[先把懷疑論放在一邊，你們有沒有發現，如果校長沒有撒謊，那一切事情都解釋得通了？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我們想得太復雜了。]

80L：[我持保留態度，但我決定留下。]

85L：[我也是。]

……

還有更多沒有發言的人藏在暗處，但至此，帖子里的討論似乎暫且告一段落，宋如雙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你們是怎么想的？”張晗忽然開口。

她懷里抱著個印有不知名愛豆大頭的抱枕，望向兩名室友，黑漆漆的圓眼睛莫名像只眼巴巴的小狗。

“我要留下。”沈青青說，“我家供不起我復讀一年，退學了我可能就要去打工支撐自己讀書了。能不能再考這么高的分還不一定。”

張晗沒想到她家情況這么困難，“啊”了一聲。

宋如雙遲疑兩秒：“我也留下。”

她沒說理由，張晗一下泄了氣：“你們都不走啊……那我也不走了。”

大概是家庭條件好所以有底氣，又或是今天沒真的被喪尸咬到，陰影不強，張晗頗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考慮清楚后，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后。

她跳下床，一拍巴掌：“既然大家都不走，那我們去食堂吃飯吧？開學第一天，我請客！”

“食堂”兩個字觸發了關鍵詞，宋如雙和沈青青的表情忽然變得詭異。

總覺得，好像忽略了什么……

*

十五分鐘后，眾人表情各異地坐在了食堂里。

宋如雙端著餐盤從窗口離開時，還在心理作用下，鬼使神差地低頭看了眼地面。

確定地上干干凈凈，她這才回到座位。

剛坐下，就被張晗叫去看論壇。

宋如雙本以為又發生了什么緊急情況，卻見論壇首頁不知何時被新的話題占據了——

[校長光說遲到的人有懲罰，但也沒說懲罰是清掃滿是#￥%*……&的食堂啊！]

[好了，再次確認了，校長她真的沒有人性]

[嗚嗚嗚，我不干凈了……]

[全網通緝之前逃到食堂的人，你們究竟在這里干了什么（微笑）]

宋如雙：“……”

她手滑點到刷新，最新一條帖子蹦出來，仿若一聲震耳欲聾的吶喊。

——[媽媽，這個食堂它有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