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低喝，一只大手橫空而來，一把將那紅光抓住。

碼頭上的眾人之中，大多俯首低頭，保持著姿態不變，就像時光凝滯一般，也只有極少數人，一些意志比較鑒定的武者，又或是鐘福榮這個始作俑者，他們還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將目光投了過來。

大手閃耀著白光將紅光抓住，接觸之處，電光四濺，刺啦作響。

就算那些意志堅定的武者，當他們的目光投向這邊，也忍不住閉上了眼，就像是從黑暗中突然來到外間直視太陽。

唯有鐘福榮還能夠直視這一幕。

他手中拿著公明筆，身上沾染著那一位的一絲氣息，這公明筆亦是他利用自身真氣激發，故而，不受太多影響。

若是沒有那一位贈與的那一絲氣息，哪怕他即將進入大周天，驅動公明筆也會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許不會像青華縣的顧家家主驅動那件異物那般化為飛灰，這身修為多半是保不住的，日后只能在病床上茍延殘喘。

同為異物，這公明筆比顧行舟手中那件可要犀利不少。

饒是如此，饒是鐘福榮身上有著那一位的氣息，驅動公明筆之后，整個面色也就蒼白如紙，雙腿微微顫抖著，多少還是被抽取了一些精氣神。

當顧小召出手之后，那道紅光也就被攔截了下來。

緊接著那只大手，顧小召的身影出現在空中，這時候，望向那邊的鐘福榮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就像被長長的鋼針探入其中并且用力地攪動著，那種痛苦讓他無法忍受，于是，他雙眼一閉，仰頭便倒，非常自然地昏厥了。

為了攔截這道紅光，顧小召幾乎使出了全力。

識海內，青色星云快速旋轉著，念頭隨之蕩漾在外，將自身的意志灌注在提取出來的白光之中，手掌周圍彌漫的這些白光雖然大半還是無屬性的真氣，內在的核心卻是他從那鏡像世界提取而來的能量。

兩種不同屬性層次卻相當的能量在空中相碰撞，蘊藏在能量中的兩個獨立意志同樣有著沖突，不是東風戰勝西風，便是西風戰勝東風，絕無第二個結果。

鐘福榮雖然有著那一位的氣息，他自身卻還卡在小周天這一關，也不過是打通精藏罷了，連氣藏這一關也未曾徹底打開，更不要說最后一關神藏，故而，他的精神力量非常孱弱，想要瞧清楚顧小召的功法行進路線，自然是徒勞無功。

兩者的精神一旦相接觸，他自然是一觸即潰。

也因為顧小召在全力對付那道紅光，所有的神念都集中在和紅光中的那一位的意志較量之中，并沒有對付鐘福榮，所以，他才得以昏厥脫身，如果顧小召拿出一半的精力來對付那廝，只需念頭外放，鐘福榮絕對比那個黒蜂盜的下場還糟糕。

空中，紅白兩道光芒交錯。

顧小召隱隱聽到了呢喃之語，那聲音就像是夏日成千上萬的蚊蟲圍著你盤旋發出的噪聲，這聲音直入心神之中，牽引著你的念頭，在昏昏欲睡之中消磨著你的意志，沾染了之后就仿佛永遠無法擺脫。

這是意志的較量，須得顧小召一個人撐著。

兩者相沖撞之后，顧小召雖然出手將其攔截，卻不曾將那紅光消除，整個人反倒像是落在了下風，隨著這道紅光前行的方向繼續前行，向著蘇巧兒的方向飛了過去。

這時候，蘇巧兒已經徹底黑化。

她和懷抱中的那個小女孩一起被黑霧吞沒，化成一團黑霧和那個中年人纏在一起。

并且，這黑霧就像活了一般，正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向著周圍的那些普通人延伸而去，面對這咄咄逼人的黑霧，那些人就像是失了神一般站立不動，整個場面除了顧小召和那個中年人之外，就像時間停滯了一般。

然后，顧小召便直接撞了上去，連帶著那道紅光撞在了黑霧之中。

之后，時間徹底停滯。

準確地說，這時候的顧小召一只手抓著紅光，另一只手的手指尖則捅入了黑霧之中，輕輕和蘇巧兒的肩膀觸碰。

然后，他便停了下來。

紅光沖破了白光的阻礙，沿著他的手臂一路向著心臟地帶疾行，很快便來到了胸腹間，左半邊身子有著紅色波光蕩漾，他的半邊臉亦是如此，就連左眼的瞳孔也變成了赤紅，就像是一頭嗜血的猛獸。

然而，他的右半邊身子卻是不同的情況。

黑霧沿著右手指尖從蘇巧兒那里像水流一般溢出，順著右手手臂同樣向著心臟地帶疾行，如此，整個右半邊身子徹底被黑霧所包圍，右眼徹底變成了黑色，一絲眼白都不復存在，瞧著極其陰森。

一邊是紅光，一邊是黑霧，唯有眉心處隱隱有白光蕩漾。

最終，那道紅光全都進入了顧小召的身體，盤踞在左半邊，而那些黑霧就像是被磁鐵吸住的鐵屑不斷地進入顧小召的體內，看上去，顧小召就像是一個對黑霧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容器，不斷地將黑霧吞噬。

那些黑霧中同樣有著呢喃之語，同樣有著自己的意志。

然而，就像和紅光一般，同樣被顧小召的身體吸引，不由自主地沖了進來，就像是撲火的飛蛾。

那些黑霧只朝著顧小召奔來，不再向著其他方向蔓延。

漸漸地，不但是蘇巧兒和她懷中的那個小女孩，就連那個始作俑者，那個貌似祭器的中年男，他身上的黑霧也全然消散，全都灌入了顧小召的體內，當黑霧徹底離體之后，他雙眼向上一翻，雙腿一軟，癱軟在地。

這一邊，蘇巧兒卻恢復了清醒。

她扭過頭，瞧見了顧小召，忍不住出聲驚呼。

“少爺……”

顧小召現在的樣子太過詭異，一看就知道不正常，巧兒倒是想要幫顧小召恢復正常，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無能為力的感覺太過強大。

識海中，兩個聲音在糾纏盤旋。

身體內，兩股能量在爭斗較量。

這時候，他的身體和識海就是戰場，是兩個強大存在的一絲氣息爭斗之所，只不過，從旁人看來，這是他抵御不住不得不被動成為了戰場，要知道，一旦身為戰場，不管是哪一方獲勝，他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就像地球上的半島之戰，兩邊雖然損失慘重，最慘的還是戰爭中的半島子民。

實際上，這是顧小召放開了防御，主動將那兩個氣息拉了進來。

之所以如此，無非是想要探知類似人物的虛實，趁著那些存在的本體沒在這里，只是一絲氣息滲透，所謂一葉知秋，通過接觸多少能猜測出本體的實力，就算是有著誤差，終究不會一無所知。

他有著信心自己能壓服對方！

是的，通過和紅光的接觸之后他也就有了直覺，知道自己能夠抵擋住意志的腐蝕，所以，這才大膽將其拉入自家識海。

果不其然，青色星云在識海中旋轉，漸漸地將那些呢喃之語壓了下去，隨后，產生了一股向心力，將這兩種不同意志的具現吞噬入星云之中，如此，揣測著、探尋著、模擬著、也就多出了一些莫名的感悟。

這不過是海納百川探氣決的另一種具現方式。

在這方世界之外，無限萬象通明錄以功法的形式展現，回到了此界，一切由心，不立文字，只不過，需要一層層的像洋蔥一般剝開，隨著自我認識的越發清晰，隨著自我修為境界的提升。

念頭轉動著，稍稍有些晦澀，卻也將進入識海中的那兩個意志消磨吞噬，隨后，一前一后有著兩個聲音響起，第一個聲音是苦澀的嘆息，第二個聲音則是痛苦的咒罵，之后，悄無聲息。

紅光也好，黑霧也好，不管是來自異物還是所謂祭器，說法雖然不同，實際卻是一回事，不過是力量意志的一種具現。

意志若是消失，剩下的只有能量。

能量沒有意志存在，顧小召也就能夠以自己的意志降臨將其驅動。

現實中，他深吸了一口氣，眉心中白光閃耀。

隨后，紅光也好，黑霧也好，全都向著心臟地帶狂涌而去，就像鉆進了一個黑洞一般消失無蹤，徹徹底底的消失無蹤。

當然，顧小召的心臟并非黑洞，他只是用自己的意志將這兩種不同的能量灌入了鏡像世界之中，是的，他的胸口有著那枚青銅鏡，鏡像世界那頭，不時有詭異的力量通過神秘通道滲透過來，同樣的，他也能夠將力量灌入其中。

那個世界，你不去占領，別人也會占領。

倒不如成為這兩種不同能量的去處，畢竟，這些能量千萬不能在現實界爆發，一旦爆發，不要說這碼頭上的眾人不保，方圓十里都不見太平，還是放置在鏡像世界最為安全，以后，顧小召說不定還會想到法子利用這些能量。

瞧見顧小召恢復常態，蘇巧兒顫聲問道。

“少爺，沒事吧？”

顧小召笑了笑，微微點頭。

“巧兒放心，我沒事……”

這時候，有破空聲從遠處傳來。

半空中，有著幾道氣柱向著碼頭這邊急沖而來，看樣子，應該是梅山劍派的增援終于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