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世界沒有白天，亦無黑夜。

頭頂那輪豎著的仿佛紅色大眼的月亮始終懸浮在空中，懸浮在西南方向的天際，冷冷地注視著這片血紅的大地，散發著血煞之氣。

就像是一尊活物！

若非必要，顧小召不會長時間凝望那輪月亮，瞧的時間只要稍微長一些，體內的真氣便會不自覺地鼓蕩起來，殺戮意念充斥識海。

他隨著丁毅往前趕路。

腳下是血紅色的沙礫，這些沙礫和地球上或者天云界河灘上的沙礫相比，顆粒要大上許多倍，更像是不規則的血紅色的小石子。

不過，比不上小石子堅硬，體積雖然大，質地卻比較碎，只要稍微用力，一腳踏下，沙礫便會被踩碎，化為粉末飛灰。

然而，當這些沙礫被怨氣吸納，轉換為怨靈的身體時，卻變得堅硬無比，并且，隨時隨地可以補充，所以，你若是不能攻擊到怨靈的核心，也就是那顆赤色的珠子，就無法傷害到怨靈。

這一路行來，自然碰到了不少怨靈。

一個個奇形怪狀，有爬蟲、有行走的植株、有能在空中滑翔撲騰的奇怪飛禽，他們就像是被蜂蜜吸引而來的笨熊向著顧小召和丁毅撲來。

這一路，丁毅頗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并非為怨靈，而是，顧小召讓他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一開始，顧小召的戰斗方式雖然讓他詫異，卻也談不上心驚。

三招之內解決低級怨靈，對初來此地的少年來說，的確是驚艷，不過，這種程度的人物離別堂有的是，只要在天云界經常廝殺的人都能做到。

畢竟，只要心如冰雪般冷靜，能夠集中注意力，不害怕、不緊張，那些只會粗疏把式的低階怨靈根本形不成什么殺傷。

中階怨靈又不一樣了！

和武者一樣，中階怨靈也會武功，也有招式，有的堅如磐石，有的力大無窮，有的身形如電……

丁毅心中明白，這些怨靈乃是由怨氣形成，而怨氣則是在這方世界死去的生靈，變成了亡靈的它們依舊存留著部分生前的記憶。

只不過，失去了自我意識。

像武功道法之類的卻像本能一般留存了下來，這樣的怨靈，便有些難以對付了。

武功道法已經變成了它們的本能，就像人類呼吸一般自然。

這一路上，丁毅和顧小召就碰上了不少這樣的怨靈。

即便是中階怨靈，只要單打獨斗，同樣沒一個是顧小召三招之敵。

在丁毅看來，這少年的直覺甚是厲害，總是能尋到對手的破綻、總是能找到怨靈的核心位置，不出招則也，一旦出招，必定會攻擊到怨靈的要害。

這種犀利的戰斗方式，就連現在的他也做不到。

畢竟，他無法像顧小召那樣輕易便尋到了怨靈的要害，很多攻擊也就變成了無用功。

在丁毅的觀察中，顧小召的修為可以說是一日千里，增長得極其快速。

這時候，已然是煉氣境第二層。

要知道，才見到顧小召的時候，對方才是煉體境大圓滿的境界。

當然，這種增長也不是一點弊病都沒有。

此時，顧小召的瞳孔內的血紅色越來越濃，那紅色的斑點也越來越大，這是被殺戮之氣漸漸控制的征兆，再過一段時間，或許便會沉浸在無休止的殺戮中。

丁毅見過這樣的同伴，失去了自我只曉得殺戮，有對手就針對對手，沒有對手就針對自己腳下的影子，一直到將體內真氣徹底消耗殆盡。

最后，嘭地爆炸開來，化為一團血霧，變成一縷怨氣，成為這世界的一份子。

以前，殺戮一段時間之后，丁毅便會沉下心來，將自己埋在沙礫之中，抵擋殺戮意志的侵襲，直到將殺戮意志徹底壓制或者引導之后，他方才敢冒出頭來，繼續殺戮之旅。

他非常清楚，血煞修羅功有著非常嚴重的后遺癥。

總之，不能一味求快。

若是一味求快，只能落得嘣的一聲。

丁毅并未告訴顧小召這個秘密。

在他心里，顧小召已經是一個死人。

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就算知道了這么多，又有何用處，只能平白耽擱時間。他須得在顧小召徹底瘋狂之前，最大化地利用顧小召的價值。

一路疾走，不多會，兩人就下到了一個狹長的河谷。

這時候，顧小召的呼吸已然變得急促起來，就像哮喘病人一般大喘氣，呼哧呼哧地。一雙眼睛，不止是瞳孔，就連眼眶都變得血紅起來。

看上去，甚是瘆人。

不過，下到河谷之后，他眼神中恢復了一絲清明，夾雜著一些驚懼。

狹長的河谷，不見怨靈的身影，唯有紅色的風，沿著河谷吹蕩，將巖壁上的紅色沙粒一層層的剝落下來，有一道非常邪惡的氣息在隨風飄蕩。

“就是這里！”

丁毅沉聲說道。

說話之間，他運用了獅子吼，所謂獅子吼并非像獅子那樣咆哮怒吼，這其實是一種神念的運用，將顧小召有些渙散的神念重新凝聚。

當然，丁毅這樣做并非出自好意。

將顧小召渙散的神念凝聚起來之后，他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意志。

徹底控制住顧小召的意志，丁毅還做不到，他并非符師，也沒有靈力。不過，到了他這個層次，須得觀想本命，對神念也就有著粗疏的了解。

只不過，關于神念運轉方面他非常做不到圓融貫通，只能簡單粗暴。

他只能給顧小召一個意念，引導顧小召。

“去吧，只要踏入這河谷，只要尋到那怨靈，將其斬殺，你將成就先天，萬人敬仰，日后，必定是一日千里，法相神符皆在望，飛仙臺跨步即上……”

在他的引導下，顧小召臉上露出癡呆的笑容，像行尸走肉一般搖搖晃晃踏入了河谷。

這邊，丁毅立刻隱去身子。

身為離別堂殺手，除了主修血煞修羅功之外，丁毅尚從玉佩那里獲取了許多身法和殺招，凡是完成一次任務，便會獲得一些新的秘法。

殺手總是潛伏在暗處，類似這樣隱藏身形的秘法丁毅懂得好幾種。

不過，要想瞞過河谷中的那只人形怨靈，只有一種身法合適。

丁毅正在施展的便是這身法，隱身術3號。

是的，他從玉佩中獲取的身法殺招秘訣之類的，除了血煞修羅功，都是無名功法，只能由他給這些功法取名，偏偏，他自己取名無能。

隱身術3號，這是什么鬼東西？

若是 被人知曉，肯定會被腹誹。

丁毅跟在搖搖晃晃的顧小召身后，潛入了河谷。

他不知道的是，顧小召的身形雖然搖搖晃晃，臉上的表情卻不見半點癡呆和茫然，血紅色從他眼眶中漸漸淡去，只在瞳孔里留下了兩個小紅點。

嘴角微微上翹，抿起了一個微笑。

這時候，從河谷穿行的風從狂暴驟然安靜下來，那紅色的風從大變小，來到顧小召身前，卻停了下來，是的，丁毅沒有看錯，那風的的確確停了下來。

下一刻，轉化為人形的血霧。

那些中階和低階怨靈的身體由紅色沙粒組成，這人形的高階怨靈卻不然，而是由無形無質的風組成，實際上，它就是怨氣本體。

所以，一旦對敵不利，它便會轉換為風飄然遠走。

由于能在有形無形之間轉換，前兩次，丁毅和其交鋒，都把它莫奈何。

不過，這怨靈也有弱點。

當它吞噬修行者真元的時候，在那短暫的時間內，這怨靈會變成實體，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在它軀體內不斷流動的赤色珠子才會停止流動。

這時候，丁毅便可發起雷霆一擊。

所以，他需要誘餌，需要誘餌去引得那怨靈出現，這怨靈雖然有著靈智，然而，它卻不可能無法抗拒篆刻在神魂的類似本能的指令。

那就是吞噬！

紅色的風幻化為人形，向著顧小召撲了過去，就像是一塊紅布將顧小召兜住，其速之快，讓顧小召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紅色的皮。

隨后，他定住了！

像中了定身術一般定住了！

就是這時！

丁毅的身形在虛空中顯現出來，手里拿著一把短錐，仿佛電光一閃，便落在了蒙著紅色皮囊的顧小召跟前，他眼銳如鷹，死死地盯著了紅皮上的一顆突起物，那下面便是怨靈的核心。

“嚓！”

短錐如電，落下！

“刮擦！”

錐子的尖端落下，刺中了那顆突起物，就像一針刺破膿包一樣，那顆突起物猛地破碎，之后，那紅色皮囊便痛苦地扭曲起來。

一聲絕望的尖叫在虛空震蕩。

與此同時，一股紅色的霧氣漾起，鉆進了他的眉心。

丁毅悶哼一聲，牙關緊咬，緊守神魂，擋住了殺戮意志的沖刷，然而，這只是開端，接下來，殺戮意志就像海浪一般不停地涌過來。

他沉浸其間，堅守本心。

無論如何，也不能墮落。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瞧著像是無窮無盡的殺戮意志突然消失。

終于熬過去了！

丁毅吐出一口長氣，整個人輕松下來，一絲笑容在他嘴角綻放。

就在這時，有人在一旁輕聲說話。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