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

藍色月華如水一般從高空傾瀉下來，并非如瀑布一般狂暴，而是像涓涓細流，輕輕柔柔，紛紛揚揚。

遠處山坡，鐵冠等人臉上露出了可怖之情。

他們只能瞧見藍色月華，瞧不見混雜在月光中的帝流漿，同樣，也感受不到帝流漿。

然而，他們知道事情大條了！

更遠一點的某個山谷，傳來了青衣蝠王的笑聲，笑聲中夾雜著沒有絲毫掩飾的瘋狂喜悅。

“帝流漿！”

帝流漿不僅能給動植物開靈智，對于妖族來說也是大補之物，青衣蝠王若能獲得幾縷帝流漿，有非常大的幾率能在虛無中重塑軀體，如此，就有很大的機會邁出那一步。

所以，他顧不得陰神真人顧青蓮就在不遠處，而是從虛空中鉆了出來，沐浴在藍色月華之下。

同一時間，群山深處，傳來了萬獸齊鳴。

嘶吼聲有雄壯、有兇狠、有陰毒、有孱弱、有嘶鳴、有怯生生……無論哪一種吼聲，都流露出無法掩飾的喜悅。

月華下，萬千樹木齊齊搖晃，無風自擺。

沙沙沙……

像是在快樂的低語。

大勢如此，無法阻擋！

顧青蓮抬頭望著天空，身上的光影一點點褪去，露出本相真身，那是一個身著緇衣的女冠，頭上戴著九梁冠，眉目如畫。若是去掉她陰神真人的名號，瞧著就像是一個怯生生的大戶人家小姐。

是的，即便是陰神真人，面對眼前這一幕，也只能徒喚奈何。

孔雀王的氣息已然消失無蹤，那條連接著妖界的時空裂縫也消失不見，那枚中轉的七彩孔雀的妖丹化為虛無……

即便如此，這方圓百丈依舊變成了一個囚籠。

天地靈氣被隔絕在外，此地乃是一個坐標，引著帝流漿從天而降，以此地為圓心，半徑上千里的地域都是帝流漿的范圍，只不過，在這附近，將是帝流漿最為濃烈的所在。

此地的走獸飛禽草木昆蟲有福了！

天地靈氣被剝奪，天地法則也就產生了變化。

即便是陰神真人，顧青蓮此刻也施展不出幾個法術，并且，就算她想要從此地走出去，追殺不遠處的青衣蝠王也是不成，唯有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瞧著這一切發生。

這時候，破妄證真決的經文顧小召已然念誦完畢。

顧小召確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與少年小顧身體的聯系，他隨時隨地可以回轉到那具身體。

然而，他并未這樣做。

他抬著頭，運轉破妄證真決。

視線中，一朵朵潔白如冰晶似雪花的花瓣在空中飛舞，隨著藍色的月華一點點向著地面下墜，散發著異香，那香味并非從鼻腔而入，并非由嗅覺器官感受，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

對人類神魂來說，僅僅是香味罷了。

對飛禽走獸草木昆蟲來說，這卻是命運改變的機會，并且，它們能夠感受得到這種契機，這是一種鐫刻在靈魂上的感應。

顧小召深吸了一口氣，觀想一輪明月。

明月中，隱隱可見一塊黑斑，那是石碑世界的具化。

石碑就像是明月的心臟，砰砰砰地跳動著，隨著它的跳動，明月緩緩旋轉，在它四周，顧小召破碎的符丹碎片像衛星一般環繞著明月轉動，一點點地向它靠近，像是被地球引力抓住的隕石。

這是顧小召神魂世界的具現，只不過，并未存在于蒼梧界，而是在絕大多數人無法理解的更高維度的存在。

是的，即便是陰神真人顧青蓮也不曾發現這異變，只不過，她隱隱有著某種感悟，這個感悟告訴她，事情尚有轉機。

像她這樣的高人，很難出現心血來潮。

一旦出現，就不會有錯。

只是，這轉機在哪兒？

一時間，顧青蓮卻無處尋覓。

帝流漿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瞧著速度不快，實際上奇快無比，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距離地面也就數里左右。

吸氣！

繼續吸氣！

顧小召乃是神魂狀態，神魂吸氣，說起來似乎是不可能的，其實不然，這一口吸的并非氣。

準確地說，他在運轉海納百川。

虛空中，顧小召觀想的那輪明月在吸氣，明月的心臟石碑世界在吸氣，石碑世界中的石碑在吸氣……

那一刻，石碑的散發出的光澤遍布整個無盡虛空，將虛空中彌漫的黑暗逼向了無盡的遠處。

那一刻，天空中如雪花般飛墜的帝流漿突然凝在了半空之中。

那一刻，不管是大妖王的青衣蝠王、還是山中走獸飛禽，谷中的昆蟲草木的靈魂的某一處地方都像是被什么神秘存在挖去了一塊，空空蕩蕩。

那一刻，妖界某處不知名山谷，云深繚繞處，傳來了一聲悶哼，隱隱有五彩神光閃現……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轉動。

之后，一切繼續。

時間終究還是以不可逆的姿態滾滾向前……

帝流漿同樣在下墜，只是，下墜的姿態和軌跡與起初大不相同。

在遠離小巴山的三途河畔以及嚴州府，那里的帝流漿陡然消失，隨同著藍色月華。與此同時，顧小召等人所在的那片小山谷上空的帝流漿厚實了幾分。之后，便是稍微近一點的區域，上演了同樣的狀況。

一個呼吸之間，方圓數千里地上空的帝流漿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而山谷上方的帝流漿卻越來越厚實。

最終，變成了一團云。

一團散發著異香的云。

在那些地方，原本翹首期盼的走獸飛禽草木昆蟲就像被無形的力量在腦門上用力按了一下，它們遺忘了某些東西。

飛禽走獸們甩了甩腦袋，繼續自己以前的生活。

昆蟲在草叢中鳴叫，四處奔走，草木們隨風搖擺，沙沙作響。

一切如常！

對青衣蝠王來說，事情卻回不到了最初。

它眼睜睜地瞧著那團云降落下來，落入了它先前離開的那個山谷，然后，被某個不可知的存在吞噬。

“不！”

青衣蝠王發出一聲低吼。

神念在虛空中穿行，激起一圈圈的波紋。

最終，它還是沒有迷失理智，并沒有穿梭虛空向那個山谷奔去，而是遁入虛空往三途河方向狂奔。

在它看來，應該是顧青蓮留有后手，破解了這一招。

另一邊，顧青蓮同樣莫名其妙。

身為人類，即便是陰神真人，對帝流漿也只能隱隱有感覺，卻不能像青衣蝠王那般看得清楚，也就不知道自己身邊的某個存在將所有的帝流漿吞噬了一空，那一刻，她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事情解決了。

如何解決的？

她也有推算天機，卻只見一團迷霧。

莫名地回頭。

視線中，癱坐在地上的少年小顧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