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周暮遠被第五次啼哭聲驚醒。

他條件反射般從床上彈起來，瞇著眼看向嬰兒監護器。屏幕上周念安小臉漲得通紅，揮舞著肉乎乎的小拳頭，哭聲穿透了整個安靜的臥室。

“輪到你了。“程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把臉更深地埋進枕頭里。她柔軟的黑發散在枕套上，在夜燈下泛著微光。

周暮遠輕手輕腳地下床，膝蓋不小心撞到了床頭柜，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自從女兒出生后，這間曾經寬敞的主臥就堆滿了各種嬰兒用品，走兩步就能踢到什么東西。

嬰兒房里，三個月大的周念安正哭得聲嘶力竭。周暮遠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小東西立刻在他臂彎里扭動起來，哭聲絲毫未減。

“安安，爸爸在這兒...“周暮遠笨拙地搖晃著女兒，另一只手去拿奶瓶，“不哭不哭...“

奶瓶是溫的——程暖睡前就準備好了。但周念安剛碰到奶嘴就扭頭拒絕，繼續她的“深夜獨唱會“。

“怎么了？“程暖出現在門口，睡眼惺忪，身上套著周暮遠的舊T恤，頭發亂蓬蓬的。在周暮遠眼中，她比任何時候都美。

“她不肯喝奶。“周暮遠無奈地把哭鬧的嬰兒遞給妻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程暖接過女兒，熟練地檢查尿布、體溫和牙齦。“可能是長牙了。“她坐下來開始哺乳，周念安立刻安靜下來，貪婪地吮吸著。

周暮遠跪坐在妻子面前的地毯上，仰頭看著這對母女，胸口涌動著一種奇妙的感動。窗外，初秋的月光透過紗簾，為這個場景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

“她真像你。“周暮遠輕聲說，手指輕輕觸碰女兒稀疏的頭發，“特別是發脾氣的時候。“

程暖翻了個白眼，但嘴角微微上揚。“胡說，明明像你一樣固執。上周體檢時死活不肯配合醫生，那倔勁兒跟你一模一樣。“

周暮遠笑著湊過去，親吻程暖的額頭。她身上有母乳的甜香和淡淡的咖啡味——盡管醫生建議哺乳期少喝咖啡，程暖還是忍不住每天一杯低因的。

“你回去睡吧，“程暖輕聲說，“明天不是有投資人會議嗎？“

周暮遠搖搖頭，就地躺下，頭枕在程暖腿邊。“我在這兒陪你們。“

他閉上眼睛，聽著女兒滿足的吞咽聲和妻子輕柔的哼唱，意識逐漸模糊。恍惚間，他想起一年前向程暖求婚的場景，那時他們誰也沒想到生活會變得如此...忙亂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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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周暮遠西裝筆挺地站在遠見科技會議室，向一群潛在投資人講解“暖陽“材料的最新應用。他聲音洪亮，眼神專注，沒人能看出這個男人昨晚只睡了不到三小時。

“...這種由咖啡渣和可降解樹脂合成的材料，不僅環保，還具有獨特的香氣和質感...“周暮遠點擊切換到下一張幻燈片，展示“暖遠時光“咖啡店使用的全套“暖陽“餐具。

“周總，“一位女投資人舉手，“我上周去了'暖遠時光'，體驗非常好。聽說您夫人是主要經營者？她今天沒來參會嗎？“

周暮遠微笑。“程暖目前在家照顧我們三個月大的女兒。不過'暖遠時光'的所有環保概念都來自她的創意。“

會議結束后，周暮遠婉拒了午餐邀請，匆匆趕回家。推開門，他驚訝地發現程暖正坐在客廳地毯上，面前攤開著筆記本電腦和各種文件，周念安在旁邊的搖籃里熟睡。

“你在工作？“周暮遠皺眉，脫下西裝外套掛在門邊。

程暖頭也不抬。“只是查看一下郵件。林嘉說有個美食雜志想采訪'暖遠時光'的親子咖啡工作坊...“

“醫生不是說至少休息六個月嗎？“周暮遠蹲下身，合上她的筆記本，“上次復查還說你有輕微產后抑郁傾向。“

程暖終于抬起頭，眼下有明顯的陰影。“我沒事。只是...需要做些除了喂奶換尿布以外的事情。“她咬了咬下唇，“我感覺自己像被困在'媽媽'這個身份里，快忘記我還是個咖啡師了。“

周暮遠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小林，幫我取消下午的所有會議...對，家庭原因。“

掛斷電話，他抱起熟睡的女兒放進臥室嬰兒床，然后回到客廳，開始收拾程暖攤開的文件。“換衣服，我們出去。“

“去哪兒？安安怎么辦？“

“我媽一小時后到，她愿意幫忙看孩子。“周暮遠拉起妻子，“而你，需要一杯真正的咖啡和兩小時不談論尿布和母乳的時光。“

程暖的眼睛亮了起來，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醫生說***會影響...“

“一杯拿鐵不會是世界末日。“周暮遠親吻她的鼻尖，“相信我。“

半小時后，他們坐在“暖遠時光“最角落的位置，程暖雙手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燕麥拿鐵，像沙漠旅人見到綠洲般小心翼翼地啜飲著第一口。

“天啊...“她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這比***還爽。“

周暮遠差點被自己的咖啡嗆到。“程女士，請注意形象。“

程暖調皮地眨眨眼，繼續享受她的咖啡。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她臉上，周暮遠注意到她臉頰上淡淡的雀斑和眼角新出現的一絲細紋——這些都是生育帶來的微小變化，卻讓她在他眼中更加真實而美麗。

“說真的，“程暖放下杯子，“你最近工作怎么樣？我好像已經一個月沒關心過遠見科技的事了。“

周暮遠聳聳肩。“老樣子。上周拒絕了新加坡的合作邀約，因為不想出差太遠。“

“什么？那不是你一直想拓展的市場嗎？“

“比不上看安安第一次翻身重要。“周暮遠微笑，“而且...我也不想留你一個人應付育兒的一切。“

程暖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她伸手握住周暮遠的手。“我們是不是都放棄太多了？你的事業機會，我的咖啡店...就為了做個完美父母？“

周暮遠沉思片刻。“不是放棄，只是...重新排序。而且，“他捏了捏她的手，“誰說不能兩者兼顧？我們可以請更多幫手，或者調整工作時間...“

“或者接受這段時期的生活就是會一團糟。“程暖接話，嘴角微微上揚，“等安安大一點，一切會慢慢回到正軌的。“

他們相視而笑，默契地碰了碰咖啡杯。這一刻的寧靜與理解，比任何精心安排的情人節約會都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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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程暖被一陣輕微的鍵盤聲驚醒。身旁的床空著，嬰兒監護器顯示周念安的小床也是空的。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循著聲音來到嬰兒房。門虛掩著，暖黃的夜燈下，周暮遠一手抱著熟睡的女兒，一手在筆記本電腦上飛快地打字。他穿著皺巴巴的睡衣，頭發亂糟糟的，下巴上還有未刮的胡茬，但眼神專注而溫柔。

程暖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周念安的小腦袋靠在爸爸肩頭，口水把他的衣領浸濕了一小塊，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時不時低頭親吻女兒的額頭，然后繼續工作。

“你該叫醒我的。“程暖輕聲說，走進房間。

周暮遠抬頭，露出疲憊的微笑。“你剛睡了不到兩小時。而且...“他指了指屏幕，“新加坡那邊臨時要方案，我答應明天一早發過去。“

程暖接過女兒，小心地把她放回嬰兒床。周念安只是哼唧了一聲，繼續熟睡。

“讓我看看。“程暖坐到周暮遠身邊，看向電腦屏幕。那是一份詳細的合作提案，但日程安排部分被標黃了——所有出差都集中在三天內，備注欄寫著“必須當日往返，不可過夜“。

“這是...“

“我的條件。“周暮遠合上電腦，“白天開會，晚上回家。他們同意了。“

程暖突然鼻子一酸。她一直以為周暮遠完全拒絕了新加坡的合作，沒想到他找到了折中的辦法。她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你沒必要這么辛苦。“

周暮遠握住她的手，親吻掌心。“記得嗎？我們約定過，不再獨自承擔一切。“他頓了頓，“不過我可能確實需要更多幫助...我媽提議每周來住兩天，你覺得呢？“

程暖點點頭，突然注意到電腦旁貼著的便簽條，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日期和時間。“這是什么？“

周暮遠試圖藏起便簽，但為時已晚。“只是...一些我推掉的會議和邀約。沒什么重要的。“

程暖拿過便簽，仔細查看。上面的每一個條目都標注了推拒原因：“安安打疫苗“、“程暖產后復查“、“暖遠時光月度盤點“...最近的一條是昨天：“程暖需要喝咖啡休息“。

淚水毫無預兆地涌上眼眶。這幾個月來，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疲憊和焦慮中，幾乎沒注意到周暮遠默默做出的所有調整和犧牲。

“嘿，別哭。“周暮遠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淚，“這些都是小事...“

“不是小事。“程暖搖頭，聲音哽咽，“我只是...從來沒想過你會...“

“會什么？會為了家庭放棄工作狂模式？“周暮遠輕笑，“程暖，我花了七年時間追逐事業，以為那才是人生的全部。直到重新遇見你，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程暖靠在他肩頭，兩人靜靜地看著嬰兒床里熟睡的小生命。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

“我有個想法。“程暖突然說，“關于'暖遠時光'的擴展。“

“嗯？“

“我們可以把二樓改造成親子咖啡圖書館，增設哺乳室和兒童閱讀區。“程暖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顫抖，“這樣媽媽們可以一邊喝咖啡一邊陪孩子，不必像我這樣被困在家里...“

周暮遠笑著親吻她的發頂。“聽起來很棒。需要多少投資？“

“你會支持？“

“當然。“周暮遠認真地說，“這是你的夢想，也是我們的未來。“

程暖突然站起身，拉著周暮遠回到臥室，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其實...我已經做了初步企劃和預算。“

周暮遠挑眉。“所以這就是你偷偷工作的成果？“

“產后抑郁的最佳療法。“程暖狡黠地笑了，“規劃未來。“

他們肩并肩坐在床上，頭靠著頭，翻閱著程暖精心設計的方案，時不時低聲討論細節。隔壁房間，周念安發出輕微的鼾聲，仿佛在夢中認可父母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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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程暖和周暮遠帶著三個月大的周念安回到了大學校園。

初秋的銀杏葉剛剛開始泛黃，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們推著嬰兒車，漫步在曾經一起走過無數次的林蔭道上。

“就是這棵樹。“周暮遠停在一棵特別粗壯的銀杏樹下，“十年前，你在這里迷路了，問我建筑系樓怎么走。“

程暖微笑。“然后你像個書呆子一樣，用太陽方位和步數給我指路。“

“那是科學！“周暮遠抗議道，然后俯身調整女兒的小帽子，“安安，別學你媽媽，她是個路癡。“

周念安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頭頂搖曳的金黃樹葉，發出“咯咯“的笑聲。

周暮遠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那個熟悉的“時光膠囊“應用。過去一年里，他們陸續添加了許多新內容：求婚、婚禮、懷孕消息、女兒出生...

“該更新了。“他說，摟過程暖的肩膀，三人一起看向屏幕。程暖的手指輕觸“添加新記憶“，輸入今天的日期和地點，然后上傳了一張周念安在銀杏樹下的照片。

「2023年10月15日，大學校園。帶安安來看爸爸媽媽初遇的地方。她第一次看到銀杏葉，笑得很開心。十年后，也許我們會告訴她，愛是如何開始的，又是如何延續的...」

周暮遠接過手機，在結尾又加了一句：

「無論多少個十年，我們都會一起走過。——M&C」

程暖靠在他肩頭，看著女兒試圖抓住飄落的銀杏葉。陽光溫暖，微風輕拂，這一刻如此完美，仿佛時光也為他們駐足。

“回家？“周暮遠輕聲問。

程暖點點頭，伸手與他十指相扣。“回家。“

嬰兒車里，周念安滿足地吮吸著自己的小拳頭，對父母交換的甜蜜微笑渾然不覺。一片金黃的銀杏葉輕輕飄落，正好落在她的襁褓上，像是一個溫柔的祝福，又像是一個美好未來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