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得毫無預兆。

程暖正專注地在拿鐵上勾勒最后一片花瓣，雨點突然砸在玻璃窗上，發出急促的敲打聲。她抬頭望去，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已被烏云吞噬，行人匆忙尋找避雨處，像被驚散的鳥群。

“暖暖姐，要幫忙嗎？“實習生小雨抱著托盤從餐廳區回來，發梢還沾著水珠。

程暖將完成的咖啡遞給等待的客人，微笑道：“把露臺的遮陽傘收起來吧，順便掛上'暫停使用'的牌子?！?/p>

這是“暖語咖啡“開業三年來常見的夏日場景。程暖喜歡這樣的雨天，雖然客人會突然增多，但那種溫暖的忙碌感讓她覺得充實。她轉身開始準備下一杯訂單，手法嫻熟地研磨咖啡豆，蒸汽棒發出輕柔的嘶嘶聲。

風鈴清脆地響起，門被猛地推開，帶進一陣潮濕的風和零星的雨點。程暖抬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忙閃入，黑色西裝肩頭已被雨水打濕。

“抱歉，“來人低頭拍打著身上的水珠，聲音低沉，“雨實在太突然了?！?/p>

程暖放下手中的奶缸，順手拿起柜臺旁的干凈毛巾，繞過吧臺走向這位被雨突襲的客人?！皼]關系，這樣的天氣誰都可能遇到這種情況?！八f上毛巾，“給您擦一擦吧。“

男人抬起頭來，濕漉漉的劉海貼在額前，卻絲毫不掩他俊朗的輪廓。當四目相對的瞬間，程暖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毛巾邊緣。

七年。兩千五百多個日夜，她以為自己早已將這張臉埋藏在記憶最深處，卻在此刻發現，那些刻意遺忘的細節依舊鮮活如初——他微微上揚的右眉，左眼角那顆幾乎不可見的小痣，還有那雙無論何時都能讓她沉溺其中的深邃眼睛。

“程暖？“男人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周暮遠。“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真實，“好久不見。“

咖啡店里嘈雜的背景音仿佛突然遠去，只剩下雨聲敲打玻璃的節奏和他們之間沉重的呼吸。周暮遠先回過神來，接過她手中的毛巾，指尖不經意地相觸，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穿過。

“這是你的店？“周暮遠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原木色的桌椅、墻上掛著的咖啡產地地圖和角落里郁郁蔥蔥的綠植，“暖語咖啡...很貼切的名字。“

程暖強迫自己回到咖啡店老板的角色，退后一步拉開安全距離?！伴_了三年了。外面這么涼，要喝點什么熱的嗎？“她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穩。

“你推薦什么？“周暮遠的表情也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的震驚從未存在。

“姜糖拿鐵吧，能驅寒?！俺膛D身回到吧臺，心跳卻仍未恢復正常。她熟練地操作著咖啡機，借由這個熟悉的動作來平復心情。七年了，他看起來更加成熟穩重，剪裁精良的西裝襯托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舉手投足間透著成功人士的自信。但那雙眼睛，依然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咖啡機嗡嗡作響，程暖的思緒卻飄回大學時代。那時周暮遠總愛在圖書館角落等她，面前攤開的書本常常一小時都不翻一頁，直到她出現，他的眼睛才會亮起來，像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

“你的咖啡。“程暖將杯子放在周暮遠面前的桌上，奶泡上的拉花是一片精致的銀杏葉——那是他們大學校園里的標志，也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他隨手撿起別在她發間的那片葉子形狀。

周暮遠的目光在拉花上停留了幾秒，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爸x謝，你還記得。“

“職業習慣而已。“程暖輕描淡寫地回答，卻無法忽視心底泛起的漣漪。她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刻意保持著忙碌的狀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周暮遠看了看腕表，眉頭微蹙?！斑@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了，我十點半還有個會議...“

“門口有共享雨傘。“程暖指了指門邊的架子，沒有停下擦拭咖啡杯的動作。

周暮遠幾口喝完咖啡，從內袋掏出錢包，抽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味道很好，和以前一樣?！八鹕碜呦蜷T口，又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程暖，“對了...“

程暖看著他掏出名片夾，取出一張黑色燙金的卡片放在鈔票旁邊?！坝锌章撓怠！?/p>

門再次被推開，風雨聲短暫地闖入溫暖的咖啡店，又隨著門的關閉被隔絕在外。程暖站在原地，看著那張名片——“遠見科技 CEO 周暮遠“，下方是一串電話號碼。沒有商務郵箱，只有一個私人手機號。

她拿起鈔票，發現金額足夠買下十杯咖啡。這很周暮遠，總是過分周到，即使在最尷尬的重逢時刻也不忘留下豐厚的小費。程暖苦笑著搖搖頭，將名片和多余的鈔票一起收進抽屜最里層，轉身繼續她被打斷的工作。

“暖暖姐，那位帥哥是誰啊？“小雨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你們認識？“

“大學同學?！俺膛喍痰鼗卮穑曇羝届o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把露臺的桌椅再檢查一遍，看有沒有被雨淋濕的?！?/p>

整個上午，程暖都保持著專業的態度招呼客人，但思緒卻像窗外的雨一樣紛亂。七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放下，為何心跳還是如此不聽話？更讓她不安的是，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周暮遠眼中閃過同樣的震驚與...懷念？

中午雨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進咖啡店里。程暖趁著客流減少的空檔，走到門口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氣。她不經意間瞥見馬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窗緩緩升起，但她似乎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側影。

是錯覺吧？她搖搖頭，轉身回到店里。抽屜里那張名片像一塊燒紅的炭，即使看不見，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程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黑色轎車后座的周暮遠正通過手機搜索“暖語咖啡“的所有信息。他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按下撥號鍵。

“回公司，“他對司機說，“下午的會議材料我還沒看完?！?/p>

車子緩緩駛離，周暮遠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后視鏡中越來越小的咖啡店招牌上，直到轉彎后完全消失。他的西裝口袋里，裝著一塊從咖啡店帶出來的方糖——那是程暖放在每張桌子上的，用印有銀杏葉圖案的紙包裹的小方塊，和他們大學時常去的那家咖啡館用的一模一樣。

雨后的城市煥然一新，陽光照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在城市的兩個不同角落，兩個曾經深愛過的人，各自懷揣著無法言說的心事，開始了他們重逢后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