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到通幽閣后門粗糙的木框,一股粘稠冰冷的觸感猝不及防地纏了上來。
那不是木頭該有的紋理,更像是無數細小的、還在蠕動的凸起。
我猛地縮回手,仿佛被無形的毒蛇咬了一口。
與此同時,沉寂在眼窩深處的通靈瞳像是被這根毒蛇狠狠蟄醒,尖銳的劇痛瞬間炸開!
視野被強行撕裂,后院真實的景象如同血淋淋的傷口,驟然暴露在我“眼前”。
通幽閣的后院,已然不復存在。
它被一個活著的、蠕動的眼球漩渦徹底吞噬。
那口熟悉的古井,井壁早已不見斑駁的青苔和歲月的舊石,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眼球。
它們毫無生氣,冰冷得如同打磨過的無機質玻璃珠,一層疊著一層,擠挨著,蠕動著。
此刻,這成千上萬顆冰冷的瞳孔,正齊刷刷地轉向門口的方向——轉向我。
井口不再是幽深的通道,污濁如墨的黑水在里面翻騰、咆哮,像是地獄深處熬煮著絕望與瘋狂的濃湯,不斷向上噴涌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而在那翻騰咆哮的黑水之上,懸浮著一個難以名狀的“巨物”。
它由無數破碎的鏡片、扭曲的晶體棱角,以及無數顆瘋狂轉動、毫無規律可言的畸形眼球強行糅合而成。
鏡片折射著院內昏沉的光,卻只映照出扭曲的、非現實的碎片;
晶體尖銳的邊緣閃爍著不祥的寒芒;
而那些眼球,密密麻麻,像是被強行縫合在核心的傷口上,各自轉動,又共同構成一個龐大、混亂、令人靈魂凍結的視覺中心。
——“萬瞳歸墟之眼”。
一股無形的、絕對的意志從那顆瘋狂的核心中彌漫開來。
冰冷,純粹,帶著一種剝皮剔骨般的審視感。
這意志掃過院墻,掃過角落枯死的野草,掃過我,也掃過擋在我身前的秦無涯。
時間仿佛被投入了粘稠的膠水。
空氣不再是流動的氣息,而是凝固的、沉重的鉛塊,死死壓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空間也扭曲了,腳下的青磚地面似乎正在緩慢地傾斜、變形,拉扯著人的重心,要將一切有形之物拖入那口沸騰的黑井。
“蘇木!”
一聲扭曲、宏大,卻又直接在腦海最深處炸響的精神共鳴,如同巨錘砸在意識之上。
是“瞳”的聲音,卻失去了所有屬于“人”的痕跡,只剩下冰冷的宏大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近乎神諭般的狂熱。
“看!這…就是終極的真實!剝離虛妄的情感,剝落無用的意義!萬物歸源,唯有純粹的‘存在’本身!唯有永恒的‘觀察’與‘被觀測’!”
那精神沖擊帶著強烈的污染性,試圖將這套扭曲的真理烙印在我的靈魂上。
“通幽閣?一個可悲的垃圾場!收集著靈魂腐爛后遺留的殘渣!而你那雙眼睛……” 核心處,那顆最大的、布滿血絲的巨瞳猛地鎖定了我,“…將成為我新世界的‘第一原初之瞳’!臣服!或者…化為虛無的數據流,融入這偉大的歸墟!”
最后一個字落下,如同宣判。
恐怖的吸力驟然爆發!
井口沸騰的黑水猛地向下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漏斗,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整個眼球漩渦構成的院落空間都向內塌陷。
腳下的青磚仿佛變成了流沙,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院墻、枯草、甚至光線本身,都開始被那股力量扭曲、拉長,朝著井口的方向投去!
“瞎子!退后!”
秦無涯沙啞的吼聲在耳邊炸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猛地跨前一步,瘦長的身影死死擋在我和那口吞噬一切的魔井之間。
他懷中那把油光水滑的舊琵琶被瞬間橫抱,五指如鉤,狠狠掃過琴弦!
“錚——嗡——!”
刺耳的音波不再是之前戰斗時的靈動或干擾,而是帶著一種瀕臨極限的、金屬摩擦般的尖嘯!
狂暴的聲浪在秦無涯身前勉強聚攏,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劇烈扭曲震蕩的屏障,堪堪抵住了那席卷而來的恐怖吸力。
嘶啦——!
屏障與無形的吸力場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音波屏障表面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光芒急劇黯淡下去。
秦無涯的身體猛地一晃,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
他悶哼一聲,腳下生根般死死釘住,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縷暗紅色的血絲,蜿蜒而下,滴落在劇烈震動的琵琶面板上。
他靈體構成的身形,在這沖擊下,竟開始呈現出一種不穩定的、邊緣模糊的透明感!
“媽的…這瘋子…” 他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血沫,“…青鸞姐不在,就靠咱倆了!他把自個兒和這井底下幾百年的臟東西…煮成一鍋了!瞎子,想想辦法!老子快頂不住了!”
我自己的狀況同樣糟糕。
通靈瞳傳來的劇痛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在“萬瞳歸墟之眼”的凝視下變本加厲。
視野里充斥著無數冰冷的“視線”,它們像是實質的刀片,瘋狂切割著我的精神世界。
更可怕的是,一種陰冷的、帶著數據流般冰冷質感的灰色紋路,正沿著瞳孔深處被劇痛撕開的縫隙,頑固地向內侵蝕、蔓延。
我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通幽閣的方向。
閣內深處,屬于青鸞劍的位置,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嗡鳴。
劍身似乎在掙扎,但那點微弱的光芒,在門外這滔天的污穢與恐怖面前,渺小得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
青鸞的力量,被死死壓制著。
吸力再次增強!
秦無涯身前的音波屏障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又一道巨大的裂痕貫穿其上!
秦無涯整個人向后滑退了半步,靈體的輪廓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潰散。
冰冷的絕望,如同井中翻涌的黑水,開始漫上心頭。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境邊緣,就在我的精神幾乎要被那無窮的冰冷視線和侵蝕的污染徹底壓垮的瞬間——
身后,通幽閣內,那一片被遺忘的黑暗中,某個角落,極其突兀地,亮起了一點微弱的光。
不是秦無涯音波的慘白,也不是井中污穢的墨黑或眼球的灰白。
那是一點…溫暖的,如同寒夜燭火般的…橘黃色的微光。
它來自閣內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來自那里陳列的…一件早已被修復、被遺忘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