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潯州州衙

潯州刺史湯文遠留著短須，身著官袍，端坐在州衙大堂的主位上，一副不怒自威之相，掃視了周圍一圈州衙的佐官和屬官，最后將視線定格在了潯州司馬高天闊的身上。

湯文遠緩緩開口：“高大人這幾年在州衙之內，一直兢兢業業，不辭辛勞，本官看在眼里，高大人辛苦了。”

自從一開始高天闊架空湯文遠失敗之后，高天闊便是明白了，刺史的權柄絕非如此輕易便能撼動，因此這些年來的確一直兢兢業業，就是在用行動來給湯文遠賠罪，也是為了防止自己手中最后一點權力也保不住……

只是不知今日湯大人怎么如此關心自己？

高齊遠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拱手道：“大人言重了，為刺史大人分憂，乃是下官分內之事，不敢言苦。”

湯文遠呵呵笑道：“高大人兢兢業業州衙看在眼里，本官也不是那不近人情之人……”

高齊遠聽到此處，微微一愣，難道說自己守得云開見月明，總算是要受到湯大人的賞識了？

湯大人要對自己委以重任了？

便在這時，只聽湯文遠繼續開口道：“既然高大人辛勞了這么久，這段時日便好好休息休息，若是累壞了高大人這樣的干吏，那可是州衙的一大損失啊！今年去地方巡查各縣主官行政的擔子，就交給何長史吧。”

在一旁做咸魚的潯州長史何金冷不丁的抬起頭……

這里面還有我的事呢？

州長史這職位就相當于潯州州衙的秘書長，本身是一個幕僚性質的佐官，權柄小不說，干的還全是又苦又累的活兒。

在州縣那些官員的眼中看來自然是風光無限，但其實心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

這幸福怎么來的這么突然？

一般來說，每到朝廷下來考察各地官員政績的時候，各州州衙便會派出官員下去走訪一番，叮囑提醒各縣的主官幾句。

——小心點！上面下來視察了，別給本官搞什么幺蛾子！

——你自己不想往上升沒關系，要是連累了州衙的那些大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本官這么辛苦的來巡查政務，作為一縣主官，你是不是該表示表示啊……

畢竟地方縣令只需要管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就行了，但是刺史大人和別駕大人考慮的就多了。

潯州下面但凡有一個縣出點毛病，都影響這些大人物的升遷。

只是……原本巡查潯州各縣主官行政的事情，不都是州司馬的職責嗎？

怎么這次刺史大人竟然把這份權力交給他了？

何金不敢怠慢，立刻向著州刺史拱手：“下官定不負大人所托！”

要知道這可是一個肥差啊！

州衙下來人，地方官得小心招待吧？

好吃好喝那是最基本的！

該給的好處也得一文不少。

……

相對于何金的欣喜，一旁的高天闊霎時之間變得臉色慘白！

湯文遠這個笑面虎說的好聽，讓自己休息休息，其實這不就是想要趁機把自己手里僅剩的那點權力再給分走一些嗎？

刺史大人這是一點情面也不想給我留了？

刺史大人這是為了報復七年前我對他的那場算計，還是想要讓權力更加的集中？

他想要讓州司馬這個職位徹底變成一個閑職，虛職？

高天闊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為何刺史大人要這樣對他！

湯文遠卻是看都不看高天闊一眼。

一旁的潯州別駕吳承翰也是一臉疑惑，今天刺史大人為何要如此針對區區一個已經有些上不得臺面的潯州司馬？

高天闊無意之中招惹到刺史大人了？

其余的州衙屬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敢出一言以復。

湯文遠眼神瞥向臉色煞白的高天闊，冷笑了一聲。

你兒子敢攪合我兒子的好事，那就休怪本官攪一攪你司馬大人的好事了！

……

時光流轉來到下午

何松帶著幾名州衙的差役來到了懷安縣衙巡查。

懷安縣令桑德海自然是早早便做好了一應的準備，作為附郭與州城的縣令，他的消息自然是比其他地方縣令消息更加靈通。

這個時候自然是不適合去酒樓中大吃大喝的，桑德海也很會做人的在縣衙的后衙給擺了一桌酒席。

喝的酒是徐家陳年桃花釀，菜色上則是雞鴨魚肉全都有了，最近頗為流行魚膾（生魚片），桑德海也給一起擺上了。

只是巡查的人來了之后，卻是讓桑德海以及周德在內的各官吏愣住了。

以前不都是司馬大人負責巡查各縣主官嗎？

這回在怎么換成長史大人了？

按道理來說，這不屬于長史大人的權力范疇啊？

不過無論來的是誰，桑德海也是絲毫的不敢怠慢，趕緊請這位長史大人入座。

何金也是第一次巡查潯州各縣，只能憑借著高天闊每年述職文書上描寫的去照貓畫虎。

先是裝模作樣的對桑德海等主官勉勵一番，隨后指出幾處他們工作上的不足，然后再黑著臉勒令整改，警告他們這段時間要安分守己，切莫給州衙添亂。

桑德海自然是一一奉承，隨后便是小心翼翼的請何金動筷子。

何金也是早就忍不住了，為了這一頓，他中午都沒吃飯……

他倒要試試以前高天闊過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桑德海見把長史大人給陪高興了，就忍不住詢問道：“長史大人，怎么這次換成您來巡查各縣了？”

要知道巡查各縣行政可是個肥差啊！

到哪里不得伺候給伺候的妥妥的？

桑德海可不相信司馬大人會主動放棄這個肥差。

既然不可能是司馬大人主動放棄，那恐怕就剩下一個答案了。

上面這次是故意把司馬大人換下去的！

可是上面總不能無緣無故的把司馬大人給換下去吧？

州衙無小事！

桑德海可得問清楚了，這十分影響自己以后找靠山啊！

萬一這位司馬大人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可得第一時間跟高天闊撇清關系。

免得到時候被濺一身血！

他就是個小小的七品縣令，誰都得罪不起，一不小心還可能官職不保！

行走官場自然得萬分謹慎。

何金此時喝的有些醉醺醺的，搖了搖頭道：“本官如何知曉？今日早晨潯州刺史湯大人忽然改了主意，讓本官前來巡查各縣行政。”

坐在何金另一邊陪酒的周德對上桑德海的視線，心里沒由來的生出來一個荒誕的猜想：“桑大人……該不會是那位小閻王又出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