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刑臺的歡呼聲猶在耳畔回蕩,凌煙卻覺周身酸軟,眼皮似壓了千斤重,意識模糊稀里糊涂回到獄卒居所。
可當他跌坐在床榻之上,周遭的喧囂忽而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他困頓地闔上雙眼,試圖在這寧靜之中尋得一絲安寧。然而,再次睜眼整個世界卻似被詛咒的畫卷,緩緩鋪陳出詭異的色彩。
彼岸花,那原本被他刻意忽視的花朵,不知何時竟在空地上蔓延成了一片妖冶的花海。那花瓣紅得滴血,花蕊中似藏著無盡的怨靈,在微風中搖曳生姿,發出沙沙的低語。凌煙驚恐地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挪動腳步,身后皆是那片荒蕪空地,而彼岸花如影隨形,將他緊緊包裹。
他慌忙扭頭,試圖尋得一條生路,卻只見那扭曲的空間竟撕裂出一個菱形的口子,似是另一世界的窺探之眼。透過那詭異的裂隙,凌煙目睹了一幕幕令他心驚膽戰的景象。那是一片混亂的戰場,戰馬嘶鳴,士兵咆哮,刀光劍影交織成一幅幅血腥的畫面。一個老農打扮的漢子,揮舞著大刀沖入敵陣,粗獷的面龐上滿是決絕。
他怒吼著,一刀劈向一名身著簡易盔甲的士兵,那士兵手中的大旗被斬落,旗桿應聲而斷,凌煙分明瞧見那旗上繡著的字跡,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字。緊接著,那老農又被一名騎著戰馬的士兵用長槍刺穿,血花四濺,他的身軀頹然倒下,那雙不甘的眼睛緊盯著蒼穹。
畫面迅速轉換,一個頭裹紅巾的男人映入眼簾。他手持長矛,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吟唱著什么古老的咒語,又似是在鼓舞著士氣。凌煙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可最后三個字聽的真切“天下反!”那聲音震徹云霄,帶著無盡的憤懣與反抗的意志。
凌煙只覺那聲音似有魔力,直擊他心靈深處。緊接著,另一面軍旗闖入他的視野,可還沒等他看清旗上的標識,那軍旗便瞬間著火,火勢如狂風驟起,而花海似在響應旗幟,燃起火焰迅速蔓延至四周的彼岸花叢中。
熊熊烈火在花海中肆虐,那火光映照著凌煙的臉龐,他的內心瞬間被恐懼、迷茫與未知填滿。那火海中走出一道讓他十分熟悉的人形,慢慢走向他最終與他融為一體,那一瞬間他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我是誰?”他聲嘶力竭地吶喊,試圖從這無盡的虛幻中掙脫。可那烈火卻似有了生命,朝著他張牙舞爪地撲來。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被這火焰吞噬之際,一連串熟悉的呼喊聲如浪潮般涌來。
那是一個老婆婆沙啞的聲音:“凌煙……”又似是一個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凌煙哥哥……”緊接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帶著急切:“煙兒哥……”隨后又是一清冷女子的聲音:“凌煙……”這聲音逐漸匯聚成千人的呼喊,似是在為他而呼喊,為他而歌。最終,那千人之音又化作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凌煙……凌煙?凌煙!”
凌煙的身體在那最后一聲呼喚中猛地一震,他驟然睜開雙眼,從床上彈坐起身來。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亂,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仿若剛從深海中掙扎上岸。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張簡陋卻整潔的木床上,房間內的擺設簡單而古樸,透著一股淡淡的木香。
“你可算醒了!”一個略帶嗔怪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凌煙轉頭望去,只見蘇筠正站在床邊,那張精致的面容上滿是緊張與擔憂,還有一絲掩不住的欣喜。她身著一襲黑色飛衣,裙擺處繡著幾朵艷紅彼岸花紋樣,在晨光的映照下更顯清冷。“蘇姑娘,我……我不是在處刑臺嗎?怎么會在床上?”凌煙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試圖讓自己的思緒變得清晰。
蘇筠輕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離愁別緒:“你贏了云中鶴后,大家歡呼雀躍。可你身上的仙界斗篷靈力開始消散,你隨后便暈了過去。已經昏睡三天了。”她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那仙界賜福之物原本就屬于仙界,頻繁使用會導致靈力快速流失,最終要么消散,要么變成凡物。白璃長老說,你是因為過度使用仙界之物導致力竭,昏迷是正常的。不過,我一回來就發現你一直在床上掙扎,怎么叫都不應,對了既然醒了,就快去找白璃,她說等你醒后有要事與你相商。”凌煙聞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驚駭。他試圖回想起夢中的種種,可那些畫面卻如被狂風席卷的殘云,怎么也抓不住。他艱難地扶著床沿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向屋外。
站在門口,他望著那片熟悉的空地,心中卻泛起一股強烈的沖動。他知道,自己必須去一個地方。“蘇姑娘,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凌煙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沒有回頭,只是朝著蘇筠擺了擺手。蘇筠望著他的背影,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她知道,凌煙的心中一定藏著什么秘密,而那個秘密,也許會改變他的一生。
凌煙獨自朝著刑法峰頂行去,他的腳步沉穩而有力,每一步都似在丈量著內心的決絕。當他來到峰頂的一處水塘前,他蹲下身,雙手捧起一捧清水,狠狠地潑在臉上。冰涼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對著水中倒映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我是凌煙,我叫凌煙,我爹習武,我娘從醫,我出生云夢莊,自幼爹教習武,娘教識字。”他的話語在水塘上空回蕩,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篤定。
兩天前,在鐵衣門的從云殿堂內,掌門楊龍刑與白璃正進行著一場秘密的交談。楊龍刑負手而立,望著窗外的風景,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沉。白璃則坐在一旁,手中輕輕摩挲著一塊玉佩,那玉佩上刻著鐵衣門的標志——一把劍。
“白師妹,此次變法,你可想過后果?”楊龍刑的聲音低沉而穩重,每一個字都似經過深思熟慮。白璃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她站起身,走到楊龍刑面前,直視著他的雙眸:“師兄,自你擔任掌門后,性情大變。曾經,你對鐵衣門這般對待凡人弟子深惡痛絕,還對刑法峰的存在頗有微詞。當年你我師兄姊弟四人,不愿去登仙臺,不就是為了改變鐵衣門嗎? 曾經二師兄原本醫者仁心,現在卻終日沉迷于尸體煉傀儡,原本師弟雖身為凡人,但極其聰慧成為鐵衣門千百年來,第一個凡人長老,現在卻因想成為仙苗體質拿個羅盤瘋瘋癲癲。師兄,你……勿忘初心啊……。”
白璃的話語如一道驚雷,在楊龍刑的心頭炸響。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深深地看著白璃,那眼神中藏著無盡的疲憊與無奈:“白師妹,有時候,當你到達你以為的頂峰時,才會發現原來自己還在谷底深淵。”這簡單的一句話,似是包含了他所有的苦澀與領悟。楊龍刑又淡淡開口:“變法之事,僅可有這一次,勿要再生事端。”白璃望著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知道,師兄的心中一定藏著什么秘密,而那個秘密,也許會改變鐵衣門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