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老夫人瞧見孫女亮晶晶的眼睛,不禁笑了起來,思緒不由自主地被拉扯著回到從前。
九娘小時候啊,瘦弱的一點,跟小貓崽一樣。
不過哭聲卻響亮,比皎皎哭得還響呢。
那些府醫(yī)都奇了怪了,明明這樣一點大的孩子,怎么就能哭得這么厲害,不過這樣也好,承恩公老夫人不用擔(dān)心她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餓的時候,她哭得比誰都大聲。
難受也是,讓人想忽視她都很難。
承恩公老夫人被她吵醒的時候,過去一看,嘖,小臉哭得通紅,讓人看的時候心都化了。
九娘雖然愛哭,卻意外地好哄。
她每次將九娘抱在懷里逗一逗她就哄好了。
可盡管這樣,帶一個年幼的孩子也并非是一件容易事,正是因為不容易,正是因為在九娘身上傾注了太多心血,才無法割舍這樣的感情。
人都是如此,對投入心血多的總是最關(guān)注。
承恩公老夫人回了神,從孫女亮晶晶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很給她面子地應(yīng)下:“當(dāng)然不是了,我們九娘小時候最聽話了?!?/p>
這話倒也不是信口胡來。
承恩公老夫人見到那些吵鬧的孫子、膽小的孫女,再瞧瞧自己身邊玉雪可愛跟個小仙童一樣的九娘,這一下該偏頗誰,心里還不清楚嗎?
在她的心里,九娘自然是最聽話的那一個,反正,承恩公老夫人不記得她有調(diào)皮的時候。
崔窈寧聞言,十分驕傲地?fù)P起頭,“當(dāng)然!”
說到這里,崔窈寧又去皎皎的邊上,俯下身來,輕輕戳了戳皎皎的小臉,很語重心長地說:“皎皎,你要做一個小大人喔,你阿娘我,還有你爹爹,你兄長都不哭,只有你哭誒!”
“你要快快長大,跟我一樣多笑笑知道了嗎?”
承恩公老夫人忍俊不禁。
才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孩能聽懂什么?
九娘還是那個孩子脾氣。
不過想想也是,也才過雙十年華,小著呢。
皎皎原先被哄好了乖乖躺在那里,被崔窈寧戳了一下后立刻哇哇大哭,抱琴聽到動靜走來。
瞧見被崔窈寧惹哭,哭得可憐巴巴的小主子,有些無奈地說:“姑娘,您要是實在沒什么事就去陪老夫人說說話吧,才剛哄好小小姐呢。”
崔窈寧有些心虛,結(jié)結(jié)巴巴地應(yīng)一聲,悻悻地收回手,趕緊回到承恩公老夫人的身邊坐下。
承恩公老夫人笑問:“怎么?不欺負(fù)她啦?”
“哪里是欺負(fù)!”
崔窈寧立刻錚錚有詞地說道:“我這是在教導(dǎo)皎皎,讓她不要那么愛哭,跟她的阿娘我學(xué)一學(xué),我小的時候就不愛哭,是不是呀,祖母?”
承恩公老夫人回頭瞧了一眼哭得可憐巴巴的皎皎,再想到孫女小時候,忍著笑說:“是呀?!?/p>
要不說是母女呢?
這哭起來的樣子跟九娘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要說有哪點不一樣。
大概就是九娘比她哭得更厲害點。
崔窈寧高興了,挽住承恩公老夫人的胳膊貼貼,很驕傲地說:“我就知道我小時候最乖了?!?/p>
承恩公老夫人笑著點點她的鼻尖,“你呀你?!?/p>
承恩公老夫人回頭瞧了一眼皎皎,又瞧了一眼乖乖躺在那,一聲也不吭的啾啾,忽地問:“啾啾這孩子,從出生后到現(xiàn)在有沒有哭過?”
崔窈寧身子微微僵住,許久搖頭,“沒有?!?/p>
啾啾除了剛出生的時候,哭了一次,自那之后,一次都沒有哭過,有皎皎這個愛哭的妹妹在邊上襯托,就更顯得啾啾是一個奇怪的異類。
剛出生的小孩,哪有幾個能管住哭笑?
要真有,那就不是小孩,而是精怪。
皎皎這樣子,才是這個年紀(jì)小孩該有的表現(xiàn)。
崔窈寧希望皎皎少哭一點,就是不想讓啾啾顯得太過異類,可實際上她自己也知道皎皎這么點大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一切只是依著本能。
若她太過強求,對皎皎又不公平。
這些日子,崔窈寧只能讓自己盡量忽視這一點,她其實并不在意啾啾是否真的不懂哭笑,她只是不想讓別人覺得啾啾是個奇怪的小孩。
小孩子最敏感了。
他們年紀(jì)小,更能察覺到大人的惡意。
崔窈寧年幼的時候,因為身子骨太差,經(jīng)常聽到有些人在暗地里說她“活不到及笄”,那種惡意對那時候的她來言,是一種莫大的攻擊。
啾啾現(xiàn)在小,確實聽不懂什么。
可如果小時候都不阻止,到大了以后就晚了。
崔窈寧不會讓啾啾變成第二個裴宴書。
裴宴書年幼的時候過得很苦,那種痛苦刻骨銘心,伴隨著他直到長大都忘不掉年幼的創(chuàng)傷。
崔窈寧不會讓啾啾也這樣。
就算啾啾是個怪物,那也是她的兒子。
承恩公老夫人沉默了會兒問:“叫人來看看?”
崔窈寧遲疑不定,“要是走漏了風(fēng)聲怎么辦?”
“可要是不看,萬一耽誤了呢?”
承恩公老夫人也知道孫女心里難受,摟著她,拍拍她的后背,嘆了口氣,“要是有救的機會,因為拖延耽誤了,你日后豈不是要后悔死?”
崔窈寧沉默下去。
承恩公老夫人緊接著又說:“如果真像行之一樣,這種事你瞞是瞞不住的,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
到了那時候,瞞不瞞有意義嗎?
崔窈寧被祖母說服了,停頓了一下,輕聲說:“就依您說的,讓大夫過來瞧一瞧,我再去進宮找胞姐,求太醫(yī)院那邊派一位好太醫(yī)過來?!?/p>
“只是……”
“這事千萬要瞞著行之。”
“為何?”
承恩公老夫人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啾啾也是他的兒子,這件事為什么要瞞著他?”
崔窈寧語氣軟了下來,嘆口氣說:“因為我不想叫行之難過。他要是知道,定會將這一件事怪罪到自己身上,覺得是他才導(dǎo)致啾啾如此?!?/p>
“可這種事,誰又能預(yù)料到呢?”
“況且,要是治不好,不是讓行之空歡喜一場嗎?還是瞞著他吧,要是治不好就治不好吧?!?/p>
“誰說一定要會哭會笑才算是個人呢?”
“不管啾啾怎么樣,都改變不了他是我兒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