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書說:“她是個很好的女郎,我很心悅她。”
裴宴書說:“她很好,她是天底下最赤誠熱烈可愛的女子,我會心悅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說得那樣坦然認真,叫人只聽他的話就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他這樣的人從來不屑于騙人。
可就跟盧三娘想的一樣,崔窈寧也覺得好奇怪啊。
為什么呢?
她不禁問出了聲。
今日的日光實在很好,細碎的日光灑在少女鬢邊的紅瑪瑙珠串上,映得一片燦紅,愈發顯得她眉眼明艷昳麗。
可相較于那張美得仙姿玉色的芙蓉面,她的眼睛卻生得極好,圓潤干凈,像被水洗得透亮的葡萄,不染半分塵埃。
望著這張眼睛,什么謊話都說不出口。
裴宴書定定地望著她,“為什么不會呢?”
崔窈寧被問得啞口無言,許久之后,才支吾著找了個借口:“可我們兩個人的性格實在很不相像呀。”
說到這個,她逐漸有了信心,細數他們之間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我喜歡華服珠寶、喜好奢靡,你卻喜歡古書字畫、喜好簡潔。”
“還有我喜歡鮮妍的顏色,你卻喜歡素凈的顏色。”
“還有我眼里容不得沙子,遇到不高興的事情就直接說出來,不會管是不是你的長輩。”
崔窈寧一口氣說了很多,始終沒聽到裴宴書說話,忍不住抬眼看他。
裴宴書眉目清冷,神情卻很溫柔,他安靜地傾聽她說話,那雙漆黑狹長的眼里無端讓人看出了幾分柔和的意味。
崔窈寧不知怎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別開臉,故作平靜地說:“你瞧,我們有很多地方不一樣。”
“不一樣又怎么樣呢,九娘?”
裴宴書的眼神從始至終都很溫和,平靜從容地說:“這不代表什么,更不代表我們不合適。”
“你喜歡華服珠寶,我可以為你買來華服珠寶。”
“我們喜歡不一樣的顏色更沒什么,只要你喜歡,你可以把院子里入目所及的地方都換成你喜歡的顏色。”
“至于最后一句,我只覺得你很勇敢。”
裴宴書很虔誠地注視著她,像是在注視信仰的仙神,“你很勇敢地對長者說不,這樣的事情我這輩子都做不到。”
所以,崔窈寧才是崔窈寧。
獨一無二的她。
崔窈寧聽著這番剖析真心的話,臉都被燙紅了,很不自然地轉移話題,“她們做錯了事,為什么不能直接說呢?”
“難道就因為她們是長輩,比我們年紀大,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犯錯嗎?”
“這樣是不對的。”
少女很堅定地說,那雙眼睛亮亮的,比日光還要璀璨。
裴宴書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忽地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他從前被那些禮數框訓住,縱然知道母親待他的態度不好,也不好當著她的面指出來。
那時候的他自然也覺得委屈,只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他,這樣的事情是錯的,要大聲地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
裴宴書看著她,心里總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時候,他認識崔窈寧該會有多好。
她一定會告訴他,該怎么樣對不平的事情說“不”。
可是好可惜,他們時至今日才認識。
可是又好慶幸,慶幸她為了叫盧三娘心里不痛快才選擇這么做,否則她絕不會嫁給他。
盡管這樣的心理很不道德,可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君子,在心里這樣悄悄地慶幸一下,應該也沒什么吧?
崔窈寧嫁給任何人都可以過得很好,因為沒有誰會不喜歡她。
可他不一樣,沒了崔窈寧,他永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活得這么有人氣。
崔窈寧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染成漂亮的紅暈,她有點難為情,心里卻又有種塵埃落定的肯定感。
裴宴書似乎真的喜歡自己。
那樣專注虔誠的眼神,那樣直白認真的話,讓崔窈寧想不相信都很難。
可她心里面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明明從前不喜歡她,難道就因為她嫁給他,他才突然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嗎?
崔窈寧覺得有幾分不真切感。
那他喜歡的究竟是她這個人,還是他的妻子這個身份呢?
崔窈寧沒由來的有點不高興,郁郁地問他:“我還是覺得好快,你從前分明都不喜歡我,怎么一下子就喜歡了呢?”
她氣鼓鼓地瞪著他,就差直白地說他的喜歡是假的。
可現在雖然沒有直接說,這個架勢跟直白說也沒有什么區別。
“因為從前不了解你。”
裴宴書言簡意賅地說完,又問她:“快嗎?我覺得不快,如果早知道你的性子,那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會喜歡你。”
“九娘,我心悅你,只是因為你是崔九娘,不是什么世子夫人。”
“除了你,我也不會再娶第二個妻子。”
他一字一句,言辭懇切,再真誠不過。
崔窈寧承認裴宴書的話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唇角笑彎了,卻又極力地抿住,繼續挑他的刺,“我才不信你呢。”
“你之前不喜歡我,還不是一樣娶了我,要是沒有我,你到了時候還是會娶別人。”
“九娘,這樣的假設沒有意義。”
裴宴書頓了頓,又問她:“何況,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娶別人呢,如果我真的不想娶妻,沒有人能逼我娶你。”
崔窈寧訝異了下,“那你那時候就喜歡我了嗎?”
裴宴書回憶了下那日春日宴見到她時的驚艷,又想到自己當時聽到她說話時的心境,很老實地回她:“這個沒有。”
少女的臉頰一下紅了,這下是氣的,“那你那時候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裴宴書覺得她生氣的模樣很可愛,沒忍住笑了,慢悠悠地說:“那時候我覺得這樣嬌氣任性的女郎,我可哄不來。”
崔窈寧很不善地盯著他:“現在呢?”
裴宴書想到這些日子面對她時毫無底線的行為,又一次笑了,看著她說:“這樣嬌氣任性的女郎是我的妻子真好。”
“除了我,誰能哄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