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秀比誰都清楚崔窈寧是個什么壞脾氣。
嬌氣、霸道、自私。
仗著嫡女的身份,又受寵,沒少施展些小恩小惠,真問她討要什么東西時,她又不肯了。
小氣又虛偽。
她記得府內(nèi)從前來了一對盧氏姐弟,他們很喜歡九娘,送了她一對翡翠鐲子,水頭極好。
九娘分明不喜歡,隨意的擱在了妝奩里。
可當(dāng)她向她討要時,卻被拒絕了。
她不喜歡的東西,就算丟了也不肯給旁人。
臂如東西,臂如人。
崔秀秀實在太好奇她如今是個什么表情。
順風(fēng)順?biāo)盍耸畮啄甑木拍铮矔蝗司芙^,那樣的表情她光是想著就覺得有趣極了。
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啊。
崔秀秀輕笑了聲,換好衣裳朝著外走去。
天已放晴,路上的積雪被下人們打掃干凈。
崔秀秀繞過一個長廊,迎面撞上了鄭青陵。
他站在亭子處來回走動,似乎糾結(jié)猶豫著什么,看一眼擺在桌上已經(jīng)冷掉的茶水,應(yīng)該來了許久,再看一眼他要去的方向,九娘的四時院。
崔秀秀在心里嘖了聲。
終于要去見九娘了啊。
也是,這都過去了四五天,是該給點反應(yīng)了。
她以為會很快的看到一出好戲呢。
沒想到要等這么久,不過好戲從來不嫌晚。
她等得起。
崔秀秀思緒斂下,輕輕喚了他一聲,“表哥。”
鄭青陵回過神,看見是她后,眼神閃躲,“六…六姑娘。”
他現(xiàn)在最怕見到的人就是這位六姑娘。
自從得知那個消息后,他整個人就萎靡下來。
他實在不敢信九娘會是那樣的人。
可身旁小廝打聽來的消息做不得假,若不是九娘欺負(fù)人,她一個庶女如何敢招惹嫡女?
更何況,他想到九娘聽到她名字時的表情。
生氣、不悅。
她說以后不想從他嘴里聽到她的名字。
那時候的他還以為她是吃了醋,高興得說,不光她,以后任何一個女子的名字他都不會提。
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真可笑。
她哪里是吃醋,分明是見不得六姑娘好。
因為她自小備受寵愛,所以她不喜歡六姑娘,大家都必須要遷就她,自發(fā)的遠(yuǎn)離六姑娘。
那天懷疑的一幕終于有了解釋。
他回憶中來府中的種種畫面,自上而下,所有人都默許著九娘欺負(fù)六姑娘,多不公平的事。
更讓鄭青陵唾棄自己的是——他明知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卻還是因為九娘輾轉(zhuǎn)反側(cè),不得好眠。
最后,他終于定下決心去問問她。
要一個答案。
他自幼學(xué)到的東西告訴他,若九娘是那般狠辣的女子,縱然再喜歡,他大概…也不會娶她。
他喜歡的是如神女般的她。
神女都該憐憫眾生,有著柔.軟心腸不是嗎?
崔秀秀徑直出聲:“表哥去尋九娘?”
鄭青陵回過神看她。
面前的少女眼神干凈,即便受了諸多不公平的待遇,仍然沒有半點憤怒。
鄭青陵看著愈發(fā)內(nèi)疚,有心想說不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騙不過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rèn)。
“是,我有事尋她。”
“這樣啊,我剛好也是,那就一起吧?”
鄭青陵拒絕的話在喉嚨里一繞,說了句好。
崔秀秀眼底笑意愈發(fā)濃郁。
若是九娘瞧見他們一道來,估計會更憤怒罷?
以她的脾氣,應(yīng)該會當(dāng)場發(fā)作。
若是鄭青陵親眼目睹,怕是會更加確信不疑。
他們的相看再也不可能繼續(xù)。
驕.傲如九娘,不會給他第二次機(jī)會。
崔秀秀心情很好,與鄭青陵同行去了四時院。
剛到院內(nèi),被告知九姑娘正在小憩。
鄭青陵想要喊丫鬟去通知,崔秀秀攔住了他。
“九娘一直有小憩的習(xí)慣,不是針對我們。”
“她身子骨差,是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
鄭青陵看著她分外不解,似乎不明白她為何在經(jīng)歷那些事情后,還能這么好心腸。
她分明曾被九娘逼得快死了。
換成他,誰若這么待他,他定要和那人分個生死。
鄭青陵想到這些日子的見聞,倒不覺得她身子骨差,若是真這么差,還能和他們?nèi)グ遵R寺嗎?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鄭青陵心頭涌上一股無力之感。
他喜歡她,他很肯定。
所以才會在得知她的真面目后,那么失態(tài)。
大概因為他心中美好的那個九娘被毀掉了。
鄭青陵鬼使神差地想起在白馬寺抽的那個簽。
下下之簽。
都說白馬寺的靈簽極準(zhǔn),他那時不信,只當(dāng)是手氣不好,又聽九娘安慰,漸漸放下來。
如今卻又忍不住想起。
大概那時候,他與九娘的緣分早已經(jīng)定下。
有緣無分。
*
崔窈寧睡醒時,已經(jīng)是申時。
抱琴邊掀起帷幔,邊說:“鄭公子和六姑娘已經(jīng)等您許久了。”
崔窈寧有片刻怔愣,很快恢復(fù)尋常,打了個哈欠,掀開錦被下床,“他們來做什么?”
抱琴打了盆水過來,浸濕錦帕,伺.候她梳洗。
“奴婢不知。”
崔窈寧半開玩笑似的說:“總不能來求我成全他們吧?”
抱琴隔著鏡面瞧她,見她臉上除了幾分剛睡醒時的嬌憨,再無其他,便知她真的放下了。
她松口氣說:“就算他們想,只怕鄭家不肯。”
同為五姓七望。
鄭青陵身為長房嫡子,娶個庶女為妻怕是要貽笑大方。
就算是清河崔氏的庶女,也不行。
崔窈寧認(rèn)同點頭。
梳洗完,她簡單換了身衣裳過去。
桌上的茶水換了一壺又一壺,點心上了一盤又一盤。
鄭青陵快要等得不耐時,丫鬟過來說:“姑娘醒了,稍后梳洗一番便過來。”
他心中的躁意頃刻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忐忑。
好奇怪。
分明他來尋她問事情,緊張的卻是他。
沒這樣的道理。
鄭青陵在心中安慰自己,很快心情平復(fù)下來。
沒過一會兒,門外傳來緩慢地步聲。
“姑娘。”
門被人推開。
鄭青陵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少女抬步進(jìn)來,她穿一身鮮妍的鵝黃羅裙,層層疊疊的裙裾如初春枝頭綻開的銀春花。
清靈又漂亮。
鄭青陵克制的目光從她嫵.媚鮮妍的臉上劃過。
至今仍然難以置信。
這樣神清骨秀的少女會如此狠毒。
他閉了閉眼,終于開口:“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