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還會有人會對崔萱好嗎?
即便崔萱有兄長,有姐姐,有玩得好的九娘,可他們終究都有自己的家,無法時刻陪著她。
七娘一定會覺得孤寂吧。
她那樣一個喜歡熱鬧的人,沒人陪著怎么行。
韋氏算不上什么好人。
這些年她也做過許多壞事,可對崔萱而言,她就是一個純粹、一心一意呵護她的母親。
如今聽到九娘勸誡崔萱,韋氏實在有些欣慰,若是事情真的成了,大不了九娘嫁人的那一日,嫁妝上她從自己的私庫里再塞點珍寶給她。
韋氏要了一輩子的臉,拉不下臉跟小輩道謝,可塞點金銀珠寶卻沒什么問題,她有的是錢!
用完午膳,一大家子便準備出宮。
太后特意留下了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如今的承恩公夫人王氏,又一并留下了幼妹崔窈寧。
崔老夫人猜到她們母女倆有些體己話要說,便領著韋氏還有崔萱等人先行回了承恩公府。
崔瞻的妻子薛芷薇今年年初的時候嫁了進來,如今已有了身孕,為了防止她多想,崔老夫人特意多了一句嘴,免得她因為此事心中不快。
“太后娘娘許久不見母親,難免有話要說,并非不在意你,前些日子還問了你的情況。”
薛芷薇做了母親,眉眼的英氣卻不減半分,爽朗地笑道:“祖母放心罷,孫媳曉得輕重。”
崔老夫人和她相處了一段日子,知道她是個爽利性子,這話也是出自真心,欣慰地笑了笑。
*
方才有崔老夫人等人在,太后不好問王氏,如今人都走了,只剩下她們幾人,便問起了王氏的近況,又問她如今對父親是個什么想法。
王氏常年吃藥,身上難免帶著幾分藥味。
她這一次到長安,路途奔波,即便坐著馬車,也病了好些時日,幸而帶著府醫方才沒出事。
到了長安后休養了一段時間,人雖然沒事了,身子卻清減了許多,比太后記憶中的母親瘦了許多,像是懸崖邊上開的搖搖欲墜的幽蘭花。
她人還是美的,只是卻帶著幾分病態的美麗。
不用王氏說出來,太后也知道母親的日子其實不大好過,崔老夫人對她們而言是極好的祖母,可對王氏來說,卻并非是個好相處的婆母。
因為崔譽自幼跟在祖母的身邊長大,和崔老夫人不親的緣故,崔老夫人對婆母王氏心中充滿埋怨,對她的侄孫女王氏自然也沒個好臉色。
自她嫁進來的那刻,就沒少往崔譽后院塞人。
崔譽倒也沒辜負她的期望,一個個照單全收,慢慢地就冷落起了王氏,崔老夫人得知以后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崔老爺子的做派,有些嘲諷,但從這以后,到底還是沒有再往那邊送人。
直到崔窈寧的誕生,崔老夫人對王氏態度稍緩,看在這個孫女的份上,沒有再刻意刁難她。
可后宅中,日子哪有那么容易熬呢。
對于王氏這樣心思敏感細膩的人來說,婆母的刁難不算什么,更令她心寒的是枕邊人的敷衍。
往日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憶,王氏笑了笑說:“就那樣,挺好的。”
太后望著她的眼睛問:“母親想要和離嗎?”
王氏怔了一下。
她好像有些怔忪,又有點不太自然,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指,勉強露出一點笑,“好端端地怎么問起這事,若是讓你們祖母聽到要生氣了。”
崔窈寧悄聲說:“所以才支走了祖母。”
王氏見女兒偷偷摸摸的模樣分外可愛,忍不住微笑,摸了摸她的臉頰,“你呀你,真是——”
她不知說什么好,點了下她的鼻尖,“頑皮。”
崔窈寧挽住了她的胳膊,整個人靠在了她身上,有些不依,“母親,您怎么不批評姐姐啊!”
王氏喉嚨一哽。
三娘受了這樣的委屈,她怎么舍得。
太后看清楚母后眼中的神色,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笑了起來,“母親可不許這樣顧彼失此,就算已經嫁了人,我也仍舊是您疼愛的女兒。”
“您的責罵,于我而言更為親切。”
“我的記憶里,您好像從來沒有責罵過我。”
王氏回過神,“那是因為你一向懂事。”
她想到此處,眼圈不禁有些紅了,哽咽道:“你這樣懂事,我疼你都來不及,怎么舍得——”
王氏想到當年三娘嫁入東宮,再也說不下去,捂著嘴,細細地哽咽在喉嚨里涌動。
太后的眼圈也紅了,別過臉拿帕子擦眼睛。
崔窈寧拉住胞姐和母親的手,低聲安撫她們,“好了都別哭了,說和離這樣的事情該高興才是,母親,不只姐姐和我,我想兄長也想見到您和離,您不必為了我們整日磋磨在后院里。”
“父親待您不好,那就和離了罷。”
“姐姐已經是太后了,沒人能夠再置喙她。”
王氏抬眼看崔窈寧,明明是年紀那么小的姑娘,還是個小丫頭呢,說起這事來卻那樣平靜。
她還是個長輩,卻沒他倆看得透徹。
當真是白活了這么多年。
王氏有些慚愧,只是和離這樣的事哪是這么輕易的,她顧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不只兒女們,還有娘家,還有兒媳,還有兩家的名聲等等。
她紅著眼一時沒說話。
太后知道母親已經聽進去了,沒有逼她第一時間答應,轉移話題說了一句:“母親若是和離,怕是會有些人跳出來拿這個由頭攻訐我,我正好借著這個機會一次性將那些人鏟除了。”
王氏聽到和離能幫助女兒,神色認真起來,似乎在琢磨著和離這件事,究竟行不行得通。
太后看得忍不住微笑。
母親為了她們才選擇困在后院,困住了自己的心,如今也會為了她們,而選擇和父親和離。
王氏其實并不強大,甚至稱得上柔弱。
可為了自己的兒女,卻一下子變得好有勇氣。
太后沒有繼續多說,讓母親先回去好好想想,等確定之后再讓她請幼帝下旨讓他們倆和離。
王氏怕女兒會因為這事被傳上不孝的名聲,阻攔了她們倆的行動,眼神逐漸堅定起來,輕輕吐出口氣,“我自己一個人去和他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