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倒下去的那一刻還在想,他今日的丹藥還沒有服食,還有幸昭儀,她怕不是嚇壞了吧?
思維慢慢變得混沌,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陛下!”
四下傳來宮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音。
內侍監小心翼翼覷了一眼幸昭儀,猶豫著問:“娘娘,陛下這情況,您看是不是得請太醫?”
幸昭儀和其他宮人一起將皇帝攙扶回龍床上,給他掖了掖被子,聞言,淡淡瞥了內侍監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公公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從龍床上起身,由宮人們伺候著繼續梳妝,從銅鏡里漫不經心地睨了眼內侍監,“難不成,公公是覺得本宮會阻攔陛下去看太醫不成?”
內侍監賠笑,“奴婢不敢。”
內侍監是皇帝的身邊人,因此比旁人更清楚陛下有多寵愛幸昭儀,若是敢對她不敬,陛下醒了知道這件事后,他這條小命怕是就不保了。
幸昭儀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點了一名宮人去請太醫令,又支人去請了太子妃和高貴妃等人。
內侍監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還有大臣。”
陛下這情況眼看不好,需得有人在場。
若是身子撐不住,只怕陛下當場就要傳位了。
這時候起碼得有大臣在場。
幸昭儀瞥了他一眼,扶了下鬢間招搖的海棠,忽地笑了,“本宮年紀尚輕,什么事都不懂,公公可否告訴本宮這種時候請哪位大臣合適?”
內侍監張了張嘴剛想說話,見到幸昭儀眼里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頭突了一下,臉上立刻堆起笑容,賠笑道:“奴婢一個閹人哪敢對這種大事指手畫腳,娘娘覺得誰合適,那誰就合適。”
這種時候理應選宰相們前來。
可內侍監深知自己絕不能逾越,他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陛下寵妃,尤其這種才進宮不久,就讓陛下寵冠后宮的人,更不是什么善茬。
別看幸昭儀年輕,可她真要是什么都不懂,也就不會短短數月就位列九嬪之首的昭儀。
內侍監可不想被皇帝一并帶下去。
幸昭儀輕輕嘖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嘆息什么,隨口說了一人:“那就中書侍郎裴大人吧。”
這個人選,內侍監挑不出一絲毛病。
中書侍郎裴行之大人不僅是陛下的親外甥,同樣還是他最看重的大臣,陛下身子不舒服的這段時間以來,除了這位裴大人誰都不肯見。
由此可見,陛下對他的信任。
沒過多時,太醫令匆匆趕至,一番診斷之后,神色立刻凝重起來,皇帝這副身子簡直是油盡燈枯之兆,又長期服用虎狼之藥,就算能夠清醒過來,也不過勉強能保住兩個時辰的時間。
太醫令嘆息一聲,先施針吊住皇帝的命。
太子妃第一個到場,裴宴書緊跟其后,最后是姍姍來遲的高貴妃,皇帝病中不肯見后宮嬪妃,這還是高貴妃這段時間,第一次見到皇帝。
沒想到卻是這樣的場景。
高貴妃偏過頭,眼圈悄悄紅了。
太醫令將自己的診斷告知他們,又說以他的醫術,就算拼盡全力也只能保陛下兩個時辰的清醒時間,有什么要說的就趁著這個時間說吧。
不然——
太醫令沒繼續說下去,卻已表明了自己意思。
油盡燈枯,豈是說說而已?
高貴妃紅著眼看向太子妃,捻著帕子嘆息了一聲:“太子殿下如今安好?若是陛下的身子當真不行,大周的未來怕是就要靠太子殿下了。”
這話也是為了賣太子妃一個好,作為未來國母,和她打好關系,對華陽和魏王來說很有利。
太子已立,傳位給誰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就算陛下不想傳位給太子,可廢掉他也需要一段時間,哪有這么簡單說廢就廢,說得難聽點,以陛下的身體,廢掉太子的時間都沒有。
太子妃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眼里卻有愁思,“勉強能夠下來行走,只是也就只能如此了。”
高貴妃一愣:“什么?”
提到這個,饒是太子妃這樣溫和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淚,“太子如今的身子比陛下好不到哪去,太醫說,先前太子挨的那一腳傷及了心脈。”
高貴妃大吃一驚:“竟這樣嚴重?”
太子挨了當今的打,這事她自然知曉,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嚴重的傷,竟然傷及到了心脈。
太子果真失了陛下的心,怨不得賢妃會起了那樣的心思,若不是楚王此人實在不似人君,以兩人的關系,賢妃這個謀劃倒也未必不成。
不過既然已做了決定,就不必再后悔。
電光火石之間,高貴妃就已經考慮好了一切,嘆息一聲,說自己宮中收藏有上好的藥材,等會就讓宮人送去東宮,還望太子妃不嫌棄。
太子妃紅著眼謝過她。
高貴妃說不礙事,目光一轉落到了幸昭儀身上,這位年輕的寵妃還未到雙十年華,容色嬌艷,光是站在這里,容光就已令殿內滿室生輝。
高貴妃一早從宮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這件事雖然怪不得幸昭儀,可這些日子皇帝整日和她廝混在一起,為了她,不見后宮妃嬪。高貴妃這樣曾經的寵妃都被皇帝忽視,更別提皇帝記不住姓名的妃嬪,她心中自然有火氣。
高貴妃瞥了她一眼,幸昭儀照顧不周,去門外跪著為陛下祈福吧,說完便將她趕出了殿內。
幸昭儀倒也沒爭辯,紅著眼出了門。
太醫令問過幾人意見,開始給皇帝施針,不過多時,皇帝便幽幽轉醒,見殿內圍了好幾個人,卻不見幸昭儀,咳嗽了聲,“朕的阿容呢?”
內侍監忙拿來軟枕給他靠著,皇帝整個人都倚靠在了軟枕上,舒坦了許多,長長舒了口氣。
他面色慘白,眼神卻陰翳。
高貴妃像被一雙大手用力地捏住了心臟,又像是被人猛地灌了一大口的酸醋,掐緊了掌心,輕輕喚了聲:“陛下?”
“是貴妃啊。”
皇帝像是才注意到殿中還有這么一個人,陰翳的目光緊緊盯著她,“你把阿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