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溫嶼和孟俊再也沒打過照面。

溫嶼也沒太放在心上。

周末，溫嶼去醫院里看季宴尋。

“季爺爺。”溫嶼朝季爺爺鞠了一躬，“宴尋他怎么樣了？”

中考結束之前，溫嶼還見過季爺爺一面。

僅僅過了一個暑假的時間，他就已經多了這么多白頭發。

“小嶼來了。”季老爺子按了按眉心，疲憊道：“阿宴他……還是不肯說話。”

“爺爺您別太擔心，千萬要保重身體，我進去看看他。”

溫嶼推開病房的門。

明明是白天，病房內卻漆黑一片。

所有厚重的窗簾都拉著，病房內連一盞燈都沒開。

溫嶼擰眉，走到床邊一把將窗簾拉開。

乍然見到光，季宴尋雙眼瞇起，頗有些不適應。

緩和了好一會兒，他動了動身子，轉向了另外一邊，背對著窗戶。

死寂，這是季宴尋給溫嶼唯一的感覺。

好像他也連同父母一起死在了那場意外，如今躺在這兒的這是沒有靈魂的軀殼。

“季宴尋，你要一直這樣嗎？”

溫嶼說，

“不吃不喝，只吊著營養液活著？已經快兩個月了，你知道你現在已經變成什么樣子了嗎？”

溫嶼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鏡子，不管不顧放到了季宴尋面前。

“你看看你現在像不像一個鬼？”

她又從書包里掏出來自己這一個月以來課上做的筆記，拍在季宴尋枕頭邊上。

“叔叔阿姨望子成龍，上次我見他們的時候，他們還說以后你一定能夠考上清大，成為他們的驕傲。”

季宴尋面無表情地看著鏡子里那個瘦骨嶙峋的人。

眼窩凹陷、面頰消瘦，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很奇怪，他哭不出來，也不知道那個崩潰的他是不是已經痛死了，如今的他怎么能連悲傷都沒了？

“溫嶼。”季宴尋聲音沙啞著開口，“如果一個人活著比死了更痛苦，那他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呢？”

溫嶼喉頭哽了哽，她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片刻后，溫嶼說：“他活著的意義，就是延續已經逝去之人生的希望。”

季宴尋瞳孔劇烈地晃了晃。

“阿宴，替我們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他從來沒有覺得活下去竟然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情。

背負著至親之人的命，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溫嶼的話到底還是生效了。

他好像真的痊愈了。

半個月后出了院，又在家休養了半個月，這才去了學校。

季宴尋好像沒變，又好像哪里都變了。

溫嶼從季宴尋身上能看到，成長真的很痛，讓他一瞬間蛻變成了一個大人。

他似乎每一寸皮膚都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疤。

連骨頭都往外滲透著綿長的悲傷。

彼時的少年不再，只余一個失了靈魂的軀殼，用不羈的外表為自己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殼。

燕京一中。

“阿燁，你同桌真的是中考狀元嗎？”

卓宏逸偷偷觀察季大少爺好幾天了，這人除了睡覺就是睡覺。

“他一邊睡覺就能一邊考第一，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學學。”

一個星期過去了，卓宏逸連學霸一個正臉都沒看到過。

舒燁搖了搖頭。

這兩天，這位學霸跟他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讓讓。”

一副誰也不想搭理的模樣。

卓宏逸嘖嘖感嘆，“別的學霸認真聽講當學神，他倒好，直接當睡神。”

孟俊在一旁戳了戳卓宏逸，小聲提醒：“溫嶼瞪你呢。”

提醒完，后背都挺直了。

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季宴尋，像是被他們吵到似的，轉了下腦袋，慢悠悠地直起身。

他面無表情地掀了掀眼皮，“同學們，我只是睡著了，不是死了。”

旁邊的三個人：“……”

“你叫孟俊？”季宴尋斜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孟俊。

干巴巴跟個猴子似的，溫嶼眼睛有點瞎。

孟俊點頭，“學霸你認識我？”

“不認識。”季宴尋下巴朝溫嶼那邊示意了一下，“她認識你，她想讓你當她對象。”

一本書從一側飛了過來，季宴尋腦袋一偏，那本書越過他直直拍到了舒燁的臉上。

季宴尋攤手聳肩，一副不關老子事的樣子。

溫嶼惱道：“季宴尋！”

季宴尋挑眉，“幫你表個白，不客氣。”

溫嶼：“……”

舒燁將糊在臉上的書從臉上拿下來，鼻子都被砸紅了。

他揉了揉鼻尖，看起來沒有半點兒生氣。

而后敲了敲桌子提醒：“別鬧了，要上課了。”

季宴尋一嗤，他很討厭假正經的人。

譬如他同桌這種。

等人走了，舒燁剛要開口，季宴尋眼睛一閉。

倒頭就睡。

放學后，溫嶼將孟俊堵了。

今天哥哥出差，她自己一個人在家也是無聊。

不如自己找找樂趣。

“孟同學。”

“溫……溫同學。”

溫嶼覺得他這憨憨的模樣真好玩，歪頭一笑，“一起吃個晚飯？”

“不……不了，我還得回家。”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孟俊平時講話不結巴，但一跟溫嶼對視他就緊張。

臉也紅。

“你一個大男生，晚點回家也沒什么吧？孟俊，你該不會是媽寶男吧？”

“當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溫嶼不由分說，直接拽了孟俊的胳膊，轉身就走，“陪我吃飯。”

季宴尋倚在教室門口看了會兒戲。

直到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讓讓？”

季宴尋覺得舒燁是在報復，但他沒有證據。

他瞥了舒燁一眼，理都沒理他，轉身就走。

溫嶼和孟俊到了學校外，孟俊這才掙脫了她。

“溫……溫溫……”

“溫溫？”溫嶼面對著他一邊后退一邊彎眼笑著，“還沒人這么喊過我，聽起來好像還挺好聽的。”

她燦爛的笑容令孟俊看呆了，整個人愣在原地。

“我同意你這么喊我，以后這就是你對我的專屬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