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行宮離得遠(yuǎn),一來一回,等到顧亭雪回青松院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
他回到書房里,見到香君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顧亭雪沒吵醒她,走到桌邊,將一旁堆得厚厚的紙張拿起來看,這一日,香君竟然將三字經(jīng)抄了五遍。
按照香君初學(xué)者寫字的速度,抄完一遍怕是就要一個時辰以上,找五遍抄寫完,便至少是五個時辰了,這樣看來,她也是剛睡著沒多久。
顧亭雪一張張地翻看著,當(dāng)真是每一張都有進(jìn)步。
他將那沓紙放好,猶豫了片刻,還是彎腰將香君抱了起來,放在了書房的床上,然后走出書房,關(guān)上了門,對守在外面的副哥兒說:“把我接下來兩個月的事情都推了,明日起咱們就不出門了。”
福哥兒小聲問:“明年皇上和太后娘娘就要來江南了,咱就這幾個月準(zhǔn)備,小侯爺您不盯著么?”
“不必,顧家多得是比我緊張的人,咱們操什么心?”
……
第二日天還沒亮,香君在小侯爺書房里睡了一晚上的事情,就被老太太知道了,顧亭雪去請安的時候,老太太問起這件事,含蓄地提出要幫香君收到顧亭雪房里,先做他的通房,但給她的待遇就和姨娘一樣。
顧亭雪沒搭腔,回去之后,就將院子里老太太的人全都送了回去。
他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這些年一直往他院子里安人,他只是不在意罷了,如今老太太這般盯著自己,又想方設(shè)法地利用香君,想要借此控制他,讓顧亭雪極不舒服。
香君天沒亮就醒,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書房里,也沒有多想,躡手躡腳地回了自己的房間里補(bǔ)覺。
這一睡,便睡到了午后。
平時都是彩云姐姐叫她起來的,今日竟然沒人叫她!
香君趕緊起來,想找人,便發(fā)現(xiàn)青松院的人少了一半,除了幾個燒火、做飯的嬤嬤,就只剩下她一個丫鬟了,就連彩云姐姐都被送走了。
香君問了問福哥兒,福哥兒只說:“小侯爺喜歡清靜,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丫頭伺候,便都送回老太太院子了。”
“那彩云姐姐她們不會受罰吧?”
福哥兒笑了笑說:“香君姑娘真是心善,放心吧,都是老太太精心培養(yǎng)的伶俐人兒,雖然在小侯爺這里沒起到什么用處,但侯府大得很,總有去處,老太太也不舍得罰啊。”
香君明白了,意思就是還有別的利用價值,所以沒事兒。
香君放下心來,又問:“小侯爺呢?他說今日要給我講《三字經(jīng)》的!”
福哥兒笑嘻嘻地說:“小侯爺早等著了,姑娘用了午膳,去書房里找小侯爺便是了。”
(十五)
天越來越冷,整整一個月,小侯爺就沒有離開過青松院。
香君倒是喜歡到處跑,四處去認(rèn)識人,但每日讀書的時間,都是固定的,一日至少四個時辰要跟著小侯爺識字。
她識字的速度很快,對什么都好奇,非要刨根問底不可,有時候一轉(zhuǎn)眼,天就黑了,竟也不覺得時間過得快。
香君去看姐姐的時候,菱香也問起這件事,“你和小侯爺如今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府里都傳遍了,說小侯爺為了你把滿院子的丫鬟都打發(fā)走了,日日和你待在一起,為了你,如今門都不出,家里的事情都不管了。”
香君一臉驚訝,怎么侯府里的人,也和外面的市井之人沒什么區(qū)別,也都喜歡傳這些事情。
她趕緊解釋道:“小侯爺教我認(rèn)字、讀書呢,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侯爺好好的教你認(rèn)字、讀書做什么?你也不想想,小侯爺多么冷淡的一個人,為何對你這般好?”
“當(dāng)然是因為他喜歡我啊。”
菱香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看著自己的妹子,無奈地說:“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歡,小侯爺對你的那種喜歡,怕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喜歡。”
“我自然知道小侯爺對我是什么喜歡,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十歲的時候,就有混小子對我表白了,我怎么會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呢?”
這回輪到菱香無言以對了。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般,你不是說,你不想做小侯爺?shù)逆颐矗俊?/p>
“我又沒有賣身給侯府,他們還能逼著我做妾不成?”
“但小侯爺對你這么好,老太太又對你寄予厚望,你以后走得脫么?”
“小侯爺喜歡我,看著我開心,教我認(rèn)字他覺得有意思,所以他才教我,他不也得了好么?我能認(rèn)字,能讀書,我也得了好。誰也不欠誰的,這不是兩廂情愿的事情么?至于老太太……”香君眼神暗了暗,語氣里難掩譏諷地說:“她倒是會裝出一副慈愛的樣子,但說白了不過是把我當(dāng)工具,想要利用我控制小侯爺,她的算盤未免也打得太好了一些。”
聽到香君這樣說,菱香趕緊拉住她的手道:“你小聲些,老太太對你很不錯了。”
“怎么就對我不錯了?一個月給我?guī)變摄y子的月錢,幾句好聽的話,就是對我好了么?也不看看她要我做的是什么事兒。她要我嫁給顧亭雪做小妾,以后替她和主母斗,這不是要我的命么?”
菱香思索著香君的話,問道:“不過是希望你在小侯爺面前多勸勸而已,怎么就是要你的命了?”
“小侯爺未來的妻子,定是太后賜婚,說不準(zhǔn)還是京城里的世家大小姐,我憑什么和人斗?而且老太太要我勸的事情,可不是小事,關(guān)系著海貿(mào)的大生意。姐姐,咱們都是漁女出身,侯府外面的人,為了十幾兩銀子就能殺人放火。姐姐覺得,為了這一年上千萬兩銀子生意,這些人,能殺多少人?”
菱香捂著嘴,驚呼一聲問:“這么多銀子么?”
香君點點頭,壓低聲音說:“小侯爺不是教我識字么?有時候他會在屋里看賬本,我看到的。”
“老太太也是想得美,給點蠅頭小利,就要我給她賣命,她怕是做主子做久了,覺得下面的人都心甘情愿地為她去死呢。無論這以后顧亭雪的正妻是什么人,是好是壞,但凡不是個笨的,就不會允許一個小妾攪風(fēng)攪雨。雖說,妾室也不能隨意打殺,但后院里磋磨人的法子少么?”
聽到香君這么說,菱香也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件事,怕是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她后怕的捂著胸口說:“還是姐姐想簡單了,差一點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