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嬌嬌終于緩緩挪動了她的脖子,看向了香君。
“當(dāng)真?”
香君點點頭,“自然是真的,門口的侍衛(wèi)都是皇上派來的,姐姐要他們?nèi)髟挘獫勺匀徊桓艺f實話,只能把話說得狠一些……好姐姐,元澤是宮里最聰明的孩子,您可別誤會了他的心意,做錯了選擇,那豈不是要讓元澤后悔莫及。你想想看,若是元澤知道,他讓人給你傳了那樣的話,轉(zhuǎn)頭姐姐就自盡了,這孩子該多傷心,怕是一輩子都過不去這件事了……”
薛嬌嬌悲傷地?fù)u搖頭。
“若你說的是真的,我更應(yīng)該去死了。我活著,對周圍的人沒有好處。我死了,元澤才能一心一意做你的孩子。皇上才能容得下他。”
香君嘆息一聲。
“姐姐,你糊涂啊。皇上要你活著,是想折磨你,若是你死了,他不能折磨你了,你說,皇上的性子,他會不會遷怒別人,他又會去折磨誰?”
聽到香君這樣說,薛嬌嬌的情緒一下子就激動起來。
她似乎是悲愴得難以自抑,想要說些什么,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后只能昂著頭,發(fā)出一聲哀戚又憤怒的低嚎。
這一聲嚎叫,直白又粗魯,全然沒有薛嬌嬌從前的高高在上。
誰能想到,曾經(jīng)的京城的明月,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枯瘦如柴、披頭散發(fā)、像一個野獸一般,凄厲地吼叫。
明明已經(jīng)墮落成野獸,但此刻,卻是香君覺得薛嬌嬌最像是一個人的時候。
好一會兒,薛嬌嬌才吼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的腦袋才又無力地落了回去。
“姐姐,為了元澤,你也不能死啊。”香君輕嘆一聲道:“我可以替你解開繩子,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不可以再尋死了,好么?”
薛嬌嬌絕望地閉上眼,流下兩行淚來,緩緩地點了點頭。
香君給薛嬌嬌解開了繩子,然后扶著她坐了起來。
想要給她倒水,可壺里卻是空的,只能讓夢梅去弄些吃的、喝的來。
回到屋中,薛嬌嬌還頹然地坐在那里。
“我讓夢梅去弄些吃的來,趁著現(xiàn)在皇上還沒醒,你也吃些東西補(bǔ)補(bǔ),以后的日子,沒有個好身子,你要怎么熬得過去?”
“妹妹,我如今這般模樣,你又何必再管我?既然皇帝要折磨我,我也不必再吃什么補(bǔ)品,身子好了,也不過是被折磨得更久一些罷了。倒不如就這樣吧,讓他早些把我折磨死便是。”
薛嬌嬌淌著淚,香君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
“姐姐,我勸你活著,不是要你受折磨,是要你多堅持一會兒。大將軍王不是還很在乎姐姐么?大將軍王手握大軍,也許,他能讓皇上回心轉(zhuǎn)意呢?”
薛嬌嬌苦笑著搖頭,“有我在,只會害死大將軍王。你知道我前些日子為什么病了么?是皇上給我下了毒,要逼大將軍王回京。周清河可謂把我利用得淋漓盡致,三番五次用我算計大將軍王,先是用我的清白,又是用我的性命。”
香君沒有打算把自己和大將軍王見過的事情告訴薛嬌嬌,她還是擔(dān)心薛嬌嬌的嘴不嚴(yán)。
“什么?大將軍王來京城了?”香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之前京城里在搜尋北蒙的探子,原來是在找大將軍王。”
薛嬌嬌點點頭,“若不是大將軍王機(jī)敏,沒有現(xiàn)身,如今我與他都死了。如今,皇上這般對我,便是因為覺得我已經(jīng)沒有了價值。”
“姐姐就是為了此事刺殺皇上么?”
“是,我了解清崇,這次他沒有露面,不是放棄了我,是他知道,這樣不能救我。我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來,毀了他這輩子辛苦攢下的聲明,我只能孤注一擲刺殺皇上。”
香君倒是沒想到,薛嬌嬌現(xiàn)在是真的清醒了,把事情都看明白了……
“現(xiàn)在想來,我從前實在是糊涂,分不清誰是對我好的人。回想我的前半生,就像是生活在一團(tuán)迷霧里一般。現(xiàn)如今,我雖然看清了,到底還是晚了。這次,我沒能殺了周清河,是他贏了,我認(rèn)了。既然如此,我最好的下場便是早些死了,不再為人把柄。周清河要折磨便折磨吧,是我咎由自取。就當(dāng)是我還給那些被我害死的人。”
時至今日,薛嬌嬌終于看清了皇帝,也看清了自己的一生。
“好妹妹……”薛嬌嬌握住香君的手,感慨道:“我知道你是個極好的人,但你別管我了,會害了你自己的。這世上,與我扯上關(guān)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皇上知道你這般照顧我,也會遷怒于你的。”
香君握著薛嬌嬌的手。
“姐姐,別灰心,你信我,人只要活著,就定能等到轉(zhuǎn)機(jī)。”
“轉(zhuǎn)機(jī)?”薛嬌嬌苦笑道:“我的人生哪里還有轉(zhuǎn)機(jī)?”
“有我在,姐姐的人生就有轉(zhuǎn)機(jī)。”
香君握著薛嬌嬌的手是那么的緊,薛嬌嬌似乎感覺到香君傳達(dá)給她的力量,緩緩地抬起頭,看向香君的眼睛。
香君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堅定,讓薛嬌嬌心里,也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希望來。
“姐姐,你若是信我,就等一等,過了秋天,一切都會好的。這世上,還有人在乎你的生死。為著他們,你也再熬一熬吧。別死。你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是京城的明月么?明月就算要死,也不該死得這么窩囊!”
……
香君守著薛嬌嬌吃了東西,用了藥,這才去了太極殿。
皇帝知道薛嬌嬌自縊的事情,倒是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只讓人打了那小宮女一頓板子,又換了個人去繼續(xù)看守薛嬌嬌,還說七日之后,無論薛嬌嬌能不能好,都要離開甘露宮,去元澤宮里做奴婢。
皇帝得知香君去看望了薛嬌嬌,倒是多問了幾句。
“你還去看她做什么?”
皇帝是不會信香君和薛嬌嬌親如姐妹的,后宮里的女子,尤其是有皇子的妃嬪,天然就是敵人。
“她刺傷了皇上,臣妾怎么能讓她那么容易就死了?定是要治好她的。”
“以后你不用管她。”皇帝一臉厭惡地說:“別沾染了她的晦氣。”
“是,臣妾知道了,皇上不喜歡的事情,臣妾都不會做的。”
香君又替元澤求了和元朗一起讀書的恩典。
“你倒是真心對元澤好。”
“臣妾對宮中的孩子都好啊,無論他們的母親是誰,但他們都是皇上的孩子,臣妾都是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來疼的。”
聽到香君這么說,皇上的神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就是皇帝這般多疑的人,也相信香君不會害孩子。
這些年,若不是香君,他的許多孩子,壓根就不會降生。她掌管后宮這么多年,也從未讓任何孩子出過什么事情,就是當(dāng)初,元澤對她的孩子威脅最大的時候,香君也沒有動過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想到這里,皇帝的語氣也溫柔了下來。
“如今,皇后已廢,朕已經(jīng)屬意你當(dāng)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