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個整個月,皇帝都沒有來過后宮。
今年入秋之后,天下實在是不太平。
先是傳來消息,說是洛陽和北直隸旁邊的幾個縣出現(xiàn)了蝗災(zāi)。
本來馬上就要秋收了,卻因為蝗蟲忽起,讓百姓一年的勞作成了空。
雨飛蠶食千里間,不見青苗空赤土。
百姓大餓。布糧食亦盡,大批的災(zāi)民開始往南邊逃難。
這一逃,就一路逃到了兩湖地區(qū)。
但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兩湖今年鬧水災(zāi),雖說不是什么大水災(zāi),但也死了不少人,本身就要朝廷救濟,又哪里能容納這么多災(zāi)民呢?
災(zāi)民只能繼續(xù)往南跑。
可到了江南五府,卻又出事了。
江南不肯讓難民入城,難民竟然鬧了起來。
那么多難民聚集在附近,擔(dān)心難民會入城作亂,也不知道是哪個官員出的主意,竟然挖開了河堤。
難民因此死了幾萬人,沉尸江面,一片慘狀。
皇帝大怒,立刻派了欽差去江南,勢必要將江南的官場整頓一番。
可欽差還沒到江南,宮里的太后娘娘忽然就得了怪病,開始纏綿病榻。
前朝出事,后宮也出事。
民間開始有了傳言。
說今年上半年天下太平,可夏末兩湖鬧水災(zāi)、入秋洛陽、北直隸鬧蝗災(zāi),太后娘娘又生病,這都是因為,今年皇上非要去泰山封禪鬧的。
皇帝好大喜功,功績比不上歷史上那些封禪的皇帝,這才惹下天災(zāi)。
緊接著,前朝有言官大膽進(jìn)諫,說皇上應(yīng)該下罪己詔,然后效仿唐太宗,親臨鬧災(zāi)的田地,吞食蝗蟲以祈求上天移災(zāi)于己,保護(hù)百姓才是。
皇帝為了這件事,把那言官打了一頓板子,可非但沒有讓進(jìn)諫的人閉嘴,反而更多的言官開始罵皇帝。
皇帝是氣得夜不能寐,太極殿日日都要砸碎幾個茶盞。
所有,這一個多月,皇帝不僅沒有來后宮,就連太后病了也沒有去看一眼。
香君一聽說太后生病,立刻就想去侍疾,但每次都被攔在外面,被姑姑好言相勸給勸了回去。
這么來回了幾次,香君也察覺到此事的蹊蹺來。
香君只能回了承香殿,把《貞觀政要》給翻出來,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唐太宗吞蝗的事情。
看完之后,香君只覺得大臣們實在是為難咱們的皇帝。
若是皇帝真去吞了蝗,但天災(zāi)又沒有結(jié)束,又要如何收場?
咱們皇帝這么要面子,是不肯承認(rèn)自己比不上唐太宗的。
而且,唐太宗那憫農(nóng)之心怕是真的,咱們皇帝,恐怕沒有這般仁義,蝗蟲可是有毒的,他怎么會愿意為了災(zāi)民去吞蝗……
這哪個腦子有問題的大臣提的這主意?
香君讓人去打聽才知道是誰。
竟然是她們許家的岳家,李氏之人跟皇帝進(jìn)諫的。
聯(lián)想到太后忽然病了,香君恍然大悟。
“竟然是這樣么?”
“是怎樣啊?”小路子和夢梅都好奇。
“是咱們太后娘娘在和她兒子斗法呢。”
咱們太后可真厲害,這些年不管朝政,完全放權(quán)給皇帝,可稍稍一出手,就能拿住皇帝的七寸,讓皇帝動彈不得。
雖然不知道太后為什么跟皇帝斗法,但她倒是可以趁這個機會攪渾水,給自己家里爭取些好處。
第二日香君就找來了李氏。
以往香君吩咐完,李氏都不會多問,直接回去告訴自家夫君便是,今日卻多問了一句。
“此事,真的要夫君自己辦么?要不要讓人先寫幾張折子,探探皇上的意思。”
“不用,就要哥哥第一個請奏,這樣才能顯得咱們許家愿意為皇上分憂。”
“可皇上對皇后娘娘的愛重,那是人盡皆知的,此舉真的不會惹怒皇上么?”
香君看得出,李氏是真的關(guān)心自己的夫君。
“我不會害哥哥的,皇上再愛重皇后娘娘,也越不過他自己去,皇后娘娘和皇上自己千秋萬載的名聲比起來,皇上定是更看重自個兒。誰能把這天災(zāi)的黑鍋從皇上身上拿下去,皇上就會感激誰。”
李氏似是還有些不信。
香君也不怪她,畢竟皇上愛皇后,那是愛得人盡皆知,愛了十幾年。
只怕李氏她們這些京城的小姐們,從小就是聽著這兩的愛情佳話長大的。
“你只管把的話帶給哥哥,至于要怎么做,哥哥自己決定便是,我不會強迫哥哥的。”
許煥文沒有讓香君失望。
隔日的早場,許煥文便請奏,說皇上去泰山封禪是因為天降祥瑞。
“既然是天降祥瑞,上天又怎會因此降下天災(zāi)呢?”
所以,封禪之事有什么不妥,那也是因為帶了皇后娘娘一起去泰山。
自古以來,這封禪都是不該帶后妃的,皇后娘娘因為自己孕中多思,要皇上陪伴,非要跟著皇上去泰山,這才是天災(zāi)出現(xiàn)的原因。
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許煥文甚至直接把司天監(jiān)請了出來。
司天監(jiān)也說,的確是皇后娘娘和腹中的胎兒沖撞了泰山山神。
大將軍王如今還在京城,怎么會放任許煥文這般攻訐皇后?
因著這個事兒,大將軍王日日在朝堂上和文官們吵架,如果不是上朝不能帶刀子,大將軍王估摸著已經(jīng)把許煥文砍死了。
香君一邊聽著小路子繪聲繪色的描述咱們“許家舅爺”在朝堂上是怎么跟大將軍王怒罵三百回合不退縮的,一邊笨拙地給元朗縫他的布老虎。
這只布老虎是顧亭雪送給元朗的,元朗每天夜里都要抱著這個布老虎睡覺,硬是把這布老虎摳出一個洞來。
元朗還不讓別人縫,非要他的親娘縫。
香君只能拿起她并不擅長的女紅給元朗縫布老虎。
小路子說完,又問:“娘娘,李氏還是有些擔(dān)心呢,私下里讓我問問娘娘,皇上不會怪咱們大舅爺吧?”
香君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人替她回答了小路子的疑問。
只見顧亭雪走了進(jìn)來,微笑著說。
“不會的,皇上允許許大人跟大將軍王在朝堂上吵,就已經(jīng)是一種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