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城浸在熔金般的霞光里,朱雀大街盡頭的神鍛閣亮起赤銅火紋燈。玄鐵匾額下懸著八寶煉器爐浮雕,爐口噴涌著星辰般的碎芒——這是神鍛閣獨有的標識,在鑄星國三百郡城中,永遠矗立在離城主府七步之遙的位置。
上官尚武握著天蠶絲手套跨過門檻時,正聽見玄鐵與寒晶相擊的錚鳴。閣內涌動著赤炎精魄的灼息,他卻敏銳地嗅到后堂飄來的焦腥味——像淬火時焚天木過早熄滅的余韻。
“勞駕,增幅靈力的法器?!笆痔自陔E鐵柜臺上叩出金石之音。
灰袍學徒目光掃過少年衣擺流轉的云雷紋,躬身道:“玄鐵護腕可增氣力,寒晶佩飾適養神魂,皆是神鍛閣......“
“玄階的呢?“手套突然按住學徒手腕,少年袖中滑落半截星辰砂,在暮色里漾出銀河碎光。
堂內挑選法器的幾位修士同時側目。神鍛閣的規矩世人皆知?玄階靈器需以宗門令牌為憑,豈是散財可求。學徒喉結滾動,瞥見少年腰間若隱若現的虬龍紋玉扣,到嘴邊的回絕竟化作囁嚅:“這...墨長老正在地火室......“
“好個神鍛閣!“少年忽然振袖長笑,驚得梁上懸掛的千機鳥振翅嗡鳴,“都說西極星隕鐵東溟玄冰晶盡在此處,原來連件趁手的引星盤都拿不出?“
聲浪蕩開時,后堂赤銅簾忽被龍紋火鉗挑起。墨陽玄袍上還沾著地火余燼,掌中承露盤卻流轉著月華。這位三階煉器師的目光如淬火銀針,將少年從踏云靴到星紋抹額細細打量。
“引星盤一件,作價八萬?!昂癖P落在柜臺上發出鳳鳴,“不過...“他指尖輕撫盤面某處暗紅紋路,“此器在地火淬形時,收火早了半息?!?/p>
上官尚武倏地瞇起眼睛。方才嗅到的焦腥味原是源于此——常人只當火紋天成,卻不知這是控溫失準的印記。他忽然伸手撫過器紋,袖中暗藏的鑒靈蜃同時吐出霧氣,在玉盤表面暈開七彩虹光。
“好個三煉引星盤?!吧倌旰鋈痪`開明澈笑意,指尖星辰砂流螢般躍動,“地火...可是引自新開的離脈?“
墨陽瞳孔驟縮。五日前他確因地脈震蕩改接離火源,此事連閣主都未得稟報。再看那鑒靈蜃霧中浮現的紫金紋路,竟是傳說中的驗器圣物九竅玲瓏蜃!
赤銅簾忽又響動,帶著冰魄寒香的雪色斗篷翩然而至。上官尚武不用回頭也知道,真正的戲碼要開場了——神煅閣分閣主孫無極最容不下的,便是器紋有瑕的次品流出坊市。
赤銅火紋燈投下的光影里,十幾道器靈虛影在玄晶地面交織成譏誚的圖騰。倚架的修士摩挲著劍柄冷笑,風響聲不知何時都歇了。青鸞耳墜顫如風中鈴,卻仍如定海石般立在上官尚武身后——八年陪少主賭石鑒寶的歷練,早把這侍女煉成了百鍛鋼。
鑒靈蜃在上官尚武袖中焦躁地翻騰,七彩霧靄第四次籠罩器身。
“如何?“墨陽熔巖般的手掌按在柜臺,龍紋火鉗在隕鐵上烙出焦黑痕跡。這位三階煉器師忽然心悸,方才少年提及“離脈“時,他分明看見對方袖中金光隱現——那靈物吞吐的氣息,竟讓案頭供了二十年的驗器羅盤指針崩斷。
上官尚武慢悠悠地將玉盤推過柜臺。火光穿透半透明的器身,在地面映出蛛網似的裂痕?!捌魇呛闷?。“天蠶絲手套輕彈盤面,露出內襯“點石成金“的朱砂符印,“只是這三煉引星盤......“
他忽然用指尖挑起玉盤,任其在空中劃出星軌弧線:“初煉地火過熾,再煉離火過急,三煉時冰魄玄晶已融了兩成。“玉盤落回錦盒發出悶響,像是往熔爐里擲了塊萬年寒冰。
滿堂死寂。
墨陽額角青焰跳動,火鉗哐當砸在玄鐵柜面。正要怒斥,卻見那鑒靈蜃不知何時攀上了少年肩頭,九竅中噴出的霧靄正凝成北斗陣圖。
“五千靈石?!吧瞎偕形渫蝗粡堥_五指,笑出兩顆虎牙,“賣您個教訓——煉器爐震位的七星磚該換了,不是只有地脈偏移才會鎮不住火?!?/p>
后堂忽然傳來冰晶破碎聲。
青鸞猛然握緊袖中傳訊符,瞧見自家少主背在身后的手比劃著——那是他們獨創的暗號,意思是可以尿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