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萊在廚房里,和胡楊一起處理著豬肘。
這是王老頭今天在外面替人家做大席帶回來的,知道時萊喜歡吃,便專門找了主家討要。
豬腿上的鬃毛已經簡單處理過,兩個人拿著鑷子蹲在水盆前,做更細致的清理。
豬毛最好還是用鑷子拔出來,用刀刮的或者火燎的,都會留下毛根,吃進去時會扎嘴。
“想好了以后做什么嗎?”時萊把鑷子在水里蕩了蕩,抬頭問著。
胡楊想了下,“在邑都找個工作吧,家里說給我拿點錢開個小餐館,還是算了吧,他們手里也沒錢,還要把房子抵出去。”
時萊沒做過生意,只知道大環境不好,很多餐館都在倒閉。
“如果找工作的話,要是愿意就留下,山下要建個食堂,你留下來當個廚師,待遇不算高,和邑都市內的廚師差不多。”
胡楊猶豫了下。
“你在擔心柳青青?”
“......嗯。”
“她也可以留下,現在人多,總要有人來管賬,她是學財務的,正好留下來幫忙。”
“她就是個中專畢業,只有初級證書。”
“我這里又不報稅,做個流水賬就行。”
“好。”
“問問她自己的意見。”
“她肯定會同意。”
怎么會不同意呢。
待遇和邑都差不多,但是這里包吃包住啊。
而且他們留下來,雖然不是外門弟子,但是傳授功法并不避諱他們,只要愿意,就可以學。
這是有仙人的地方,多少人擠破腦袋都進不來。
時萊沒再多說什么,把清理干凈的豬蹄丟給胡楊,起身活動了身體。
讓這兩個人留下,不是臨時起意。
柳青青在胡楊生命最后時刻,依然不離不棄,胡楊也在為柳青青考慮,不讓記者拍照,讓很多人再次相信愛情。
時萊正好缺人,也愿意給他們一個安穩。
這些日子的接觸,時萊也看出來,柳青青本分且感恩,道觀也需要一些處理俗務雜事的人,留著他們比在外面招聘要好。
現在道觀在風口浪尖,誰知道來應聘的是什么牛鬼蛇神。
剛走出廚房,就聽見鬼哭狼嚎的聲音。
米小滿直接撲到他的懷里,抓著他的大腿不松手,后面還跟著蘇小暖,抱住了他的另一條腿。
突然發生的變故,連樹下嘻嘻哈哈的李萬基三人都緊張起來。
時萊蹲下身,抹去兩個小家伙眼角的淚花,“怎么了?”
“我,我,我爸爸媽媽來了。”那兩個應該無比熟悉,無比順滑的稱呼,卻成了小家伙嘴里生澀的詞。
時萊愣了下,“他們上山了?”
“沒有,擋在山下了。”
“哦。”時萊頓時放下心來,又看向蘇小暖,“你呢?你怎么也哭了?”
“我,我的爸爸媽媽也找來了。”蘇小暖小聲回答,眼淚又止不住,吧嗒吧嗒砸在道袍上。
時萊頓時嚴肅起來,把兩個小孩攬在肩頭抱了抱,待他們平息了呼吸,才柔聲問道:“你們想見他們嗎?”
米小滿思索了好一會,緩緩的搖頭,“他們以前不要我,現在來找我,肯定是知道我筑基了。”
所以,別再說小孩子年紀小,不懂事。
他們什么都明白,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
蘇小暖遲疑著,抱著時萊的胳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半晌后默默的搖了搖頭。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經和爸爸媽媽道過別了!
小男孩懂的不多,卻知道,如果沒有師父,他已經死了。
時萊牽著他們倆的小手,在院子里坐下,寵溺的揉了下米小滿的腦袋,又很爺們的拍了拍蘇小暖的肩膀,“這件事交給師父來處理,好不好?”
“好。”兩小只脆脆的應著。
時萊抬頭對三人使了個眼色,起身朝著木門外走去。
李萬基和周子軒收到了訊號,立刻湊到兩小只的身邊,輕聲細語的安慰著。
米小滿這會才想起自己大師兄的身份,小臉兒窘迫得慌,兩手支撐著凳子,挺著圓滾滾的小肚子,抿著嘴唇,撲閃著大眼睛。
眼角還有未干透的淚痕。
蘇小暖耷拉著腦袋,更是羞臊的不好意思抬頭。
進入道觀之后,他已經很少哭了。
木門外,時萊來回踱步想了下,看到跟出來的楊雪,開口道:“我過幾天要出門,這件事在走之前要處理好。”
楊雪點了點頭,知道不能把這種難題交給六七歲的孩子。
“你說吧,要我們怎么做?”
姑娘鬧歸鬧,腦袋清醒的很,明白時萊這會把她喊出來,不是以私交在說事。
“他們會找來,我不稀奇,但是來的太快了。”
時萊太清楚米繼豐的人品,在米小滿筑基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已經猜到他們倆夫妻會找過來。
他沉吟著,“小暖的父母是什么情況我不知道,但米小滿的爸爸媽媽在南都,這會剛中午就趕到了,那就是趕的早晨第一班飛機。”
按照時間算,幾乎可以說是馬不停蹄。
楊雪想了想,小聲詢問道:“你懷疑有人在背后慫恿?”
“正常人都會觀望兩天,看看風頭再決定。”時萊嘆了口氣,“敵人亡我之心不死啊。”
小滿和小暖都是伏魔觀內門弟子,掌握的功法和符箓是外門弟子不能相提并論的。
時萊實在不想把兩個孩子卷進這么骯臟的事情里,可又無能為力。
“我明白了。”楊雪點了點頭,“我立刻給隊長打電話,查這兩對夫妻的情況。”
“你們查小暖爸媽就行,南都那邊我有熟人。”
“好。”楊雪知道這不是玩笑的時候,立刻掏出手機開始聯系高明德。
時萊也在聯系南都的魏建國。
半個小時后,魏建國的電話打了回來。
“真君,我們調了米繼豐家附近的監控,昨晚半夜有人進出過,具體身份我們還在調查。”
電話那端頓了頓,傳來紙張翻動聲,“不過米繼豐的銀行賬戶,今天一早轉進去五十萬。”
山風吹亂時萊的額發。
他望著遠處起伏的群山,突然想起謝靈運說過的話:這世間最險惡的,從來不是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