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基倚在放生池邊的老樹上,指間夾著的煙蒂在暮色中明滅。
池面浮著幾片泡脹的荷葉,墨綠色蛙影倏地躍起,濺起水珠。
這一次李萬基沒有急著離開,在山上呼吸了負(fù)氧離子空氣后,他決定多住幾天。
道觀當(dāng)然是不能留他的,所幸他有車,每天早上來,晚上走,可以在鎮(zhèn)上找一家酒店住下。
有謝靈運在,他大部分時間都收斂起玩世不恭的姿態(tài),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倒也不完全是裝,其實這才是他真實的模樣。
后院里,木工刨子的沙沙聲混著松香飄來,湯省秋正在給新造的木屋榫卯涂桐油。
這段時間時萊一般都是在放生池邊坐著休息,正好李萬基也覺得這里寬敞,喝喝茶,吹吹風(fēng),極為愜意。
第二天傍晚,楊雪來了。
“魏朱是協(xié)會里的人請來的......”
李萬基打斷道:“楊警官,你剛才說那個女網(wǎng)紅叫什么?”
“魏朱,她爸姓魏,她媽姓朱,就起了這個名字。”
“真有才?!崩钊f基頗有些無語,搖了搖頭道:“我小學(xué)有個同學(xué)叫做史尚非,外號烏蠅?!?/p>
楊雪捂著嘴笑了笑,繼續(xù)道:“小滿不能去驗傷,我們最后按照尋釁滋事給她拘留了十五天,平臺做封號處理,跟著一起來的那些網(wǎng)紅也是這么處理的。”
時萊對此沒意見,光是封號,對這些人來說就等于天塌了。
“那三個老道士呢?”
“由協(xié)會帶回去了,以后他們不會再敢來?!?/p>
時萊點點頭,有組織出面,這件事算是到此為止。
唯一遺憾的就是米小滿,她沒能湊齊給師父買小車車的錢。
小家伙有些沮喪,坐在時萊身邊,看著池塘里又蹦出一只綠蛙。
時萊揉了下她的腦袋,突然開口道:“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yǎng)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莫名就想起這首詩。
先生寫這首詩的時候才十六歲,霸氣外露。
自己還是太低調(diào)了,才會有人想要蹬鼻子上臉。
南村群老欺我幼無力!
李萬基安慰道:“你被黑暗敲打,恰恰說明你就是光明本身。”
楊雪詫異著,這個丑八怪懂的道理還挺多的。
當(dāng)天,吃過晚飯,時萊喊上謝靈運,送李萬基和楊雪下山。
天氣炎熱,石階蒸騰著白天的暑氣,李萬基的定制波鞋踩在青苔上吱呀作響。
他呼吸著空氣里的涼意,再看看前面并肩而行的兩人,不由的羨慕著,“時萊還沒有成仙,就已經(jīng)過上了神仙般的生活。”
楊雪摘了片槲樹葉含在唇間,吹出的哨音驚起竹林中夜棲的山雀,聽見他的感慨,笑道:“你這樣的少爺也會羨慕別人?”
李萬基點了點頭,“能讓我羨慕的人不多,時萊除外,雖然他是我認(rèn)識的朋友里最窮的一個?!?/p>
楊雪朝著前面張望了下,開口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李萬基聳了聳肩膀表示無所謂。
楊雪慢條斯理的說,“農(nóng)夫養(yǎng)了頭驢,但是沒有太多的糧食喂養(yǎng),這頭驢餓著肚子還要整日勞作,于是祈求神靈能不能給自己換個主人,它快餓死了?!?/p>
李萬基點了點頭,沒有插嘴。
“神靈很慷慨的答應(yīng),把它換給窯匠,驢這次能吃飽了,但是每天都要馱著重重的泥土,于是它再次祈求神靈,能不能給它再換個主人,隨便是誰都行,他快累死了?!?/p>
“這一次,神靈又答應(yīng)了,這頭驢的主人變成了一個郎中,然后它被倒吊在鉤子上,放干凈血,驢皮被剝下來熬成了阿膠?!?/p>
李萬基活動了脖子,笑道:“你想說什么?”
楊雪沒想到這人如此愚笨,鼓著嘴巴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在一個地方看見不足的人,在別處也看不到幸福,你家這么有錢,已經(jīng)比其他人幸福多了?!?/p>
時萊在前面聽見,聽見腳步,等兩人走近,笑道:“雖然你改換了一些措辭,把故事?lián)Q到我們的文化背景里,但是我能聽出來,這是伊索寓言里的一個小故事。”
楊雪愣了下,贊嘆著,“果然是蜀大的高材生,博聞強識。”
時萊搖了搖頭,“你知道伊索為什么要講這個故事嗎?”
楊雪疑惑著,“難道不是教人珍惜當(dāng)下嗎?”
“不不不,這個故事,是伊索對他奴隸講的?!崩钊f基在一旁搖動著手指,嘴角浮出一抹嘲諷,“當(dāng)這些奴隸覺得難過的時候,想想這個故事,就會好受一點。”
楊雪瞬間呆住,氣呼呼的瞪了李萬基一眼。
原來這貨自始至終都知道這個寓言,只是沒有揭穿,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出丑。
時萊哂笑著,語氣有些低,“雞湯少喝點,讓你喝雞湯,是因為有人要吃雞肉。”
過了好一會,楊雪才嘆了口氣,“修了仙法,果然見識不凡?!?/p>
時萊沒有接這句話,看著眼身邊的小仙女,隨后望向一邊,仿佛自言自語,“你知道道家和其他教派有什么區(qū)別?”
楊雪低頭想了想,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前二十年都是堅定的唯物論者,不相信鬼神,更沒有研究,對教派一知半解,只在最近才知道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大多數(shù)教派都是教導(dǎo)世人,這輩子受苦,下輩子就能享福,特別是三哥那邊的教派,西方世界沒有輪回,也會描述出一個天堂出來,讓你這輩子乖乖聽話,死后就能上天堂,只有道家不信這些東西,只修今生。”
楊雪細(xì)細(xì)品味了會,笑起來,“你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時萊沒搭理她話里隱藏著的嘲諷,微微笑著,“羊一輩子都在害怕狼,最終卻成為了牧羊人的盤中餐,你知道什么人最喜歡用迷途的羔羊這個詞嗎?”
在知道謝靈運所說的天魔后,時萊很是認(rèn)真的研究過魔仆這類人。
回頭看了眼正在偷聽的米小滿,他笑問道:“大師兄同學(xué),我剛才說的對不對?”
小家伙哪里能完全聽懂,卻不肯承認(rèn),蹦跶著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p>
時萊大贊,對楊雪道:“你看,這個道理小孩子都懂?!?/p>
......
咱就說,時萊是道士,他所信奉的,是道家體系的神仙。
雖然我對道教也談不上多深的理解,但封神榜以后別提了行不。
二郎神是因為治水被封神的,不是任何人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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