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萊的話說出口,米三斗明顯愣了愣。
拜師是之前就說過的事情,但顯然和米三斗想的不太一樣。
老頭以前的想法,是讓米小滿先拜師,確定下來師徒名分,等自己死了再讓米小滿去道觀。
所以這次他去南方,只能算是臨時托付,甚至拿出了藏著的棺材本。
不帶孫女去南方,除了怕被她親爹媽苛待,還有更深的考慮。
米小滿離開時萊幾年,感情會慢慢變淡,再回來也成了大姑娘,不會再好意思膩歪在時萊身邊,到時候兩邊都靠不住,小家伙才是真的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思前想后,他還是決定把孫女留下。
時萊是準備從現(xiàn)在開始,就擔負起米小滿以后的人生。
過得一陣,他繼續(xù)道:“您知道的,我現(xiàn)在雖然不算有錢人,但日子還能過得去,擔負這些費用沒問題。”
“我知道,我知道,從你小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強的,也聰明,又有本事,肯定能過上好日子,只是......只是這樣你......”
時萊打斷他,“既然拜我為師,就是我的弟子,當年師父也是這樣養(yǎng)我長大,供我讀書,您放心,只要她愿意學,供到博士也沒問題。”
米三斗默默的點頭,“我不擔心,我一直都知道的。”
當即兩人沒再多說什么,回到院子里,找米繼豐來商量后續(xù)的事。
如果米小滿要留在道觀,因為上學的事情,最好能把監(jiān)護權先移交。
原本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到了米繼豐這里就有了變化。
他聽完后,耷拉著腦袋想了會,突然蹦起來,嚷嚷著,“那我這不成了賣女兒?”
時萊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的父愛是如何突然覺醒的。
米繼豐在屋里跳著腳,斜著眼睛看向時萊,“這可是我的親生女兒,你想這么帶走?”
就在時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就聽到三個字。
“得加錢!”
米三斗佝僂的脊梁幾乎要折進八仙桌的陰影里,枯槁的手掌反復摩挲著褲腿。
我怎么養(yǎng)出這么個玩意?
時萊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你想要多少?”
出錢的事情他并不意外,之前就準備花錢把監(jiān)護權買過來,只是沒想到米繼豐如此畜生。
他愈發(fā)堅定了之前的想法。
“十......十八萬,你給我十八萬,這個女兒就賣給你,從此和我沒有任何瓜葛,她以后讀書工作都不要找我。”
米三斗猛地站起來,被時萊拉住胳膊,示意他坐下。
堂屋里沉浸了好一會,他點了點頭,爽快道:“可以,給你十八萬,但我要的就不是監(jiān)護權,而是撫養(yǎng)權。”
“撫養(yǎng)權?”米繼豐不知道監(jiān)護權和撫養(yǎng)權的區(qū)別,他猶豫了會,見時萊目光深沉,點了點頭應下。
根據(jù)法律,監(jiān)護權移交,子女對親生父母一樣有贍養(yǎng)的義務。
碰上這種爹媽,誰知道未來他們會不會后悔,來吸小滿的血。
但如果是移交了撫養(yǎng)權,在法律層面上,就沒有在贍養(yǎng)的說法。
既然要斷,就斷個干凈。
時萊愿意花十八萬八,讓小家伙和這對畜生爹媽徹底割裂開,不用她剔骨還父、削肉還母。
至于時萊符不符合收養(yǎng)條件,能不能拿到撫養(yǎng)權,米繼豐老了之后會不會后悔耍賴......
趙衛(wèi)國和高明德他們是做什么的?
這點事都辦不好,還想把人送來學道?
......
天色漸亮,窗外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
后半夜又下了雨,屋頂?shù)乃温湓诘厣希瑸R起一珠珠水花。
米小滿緩緩睜開眼睛,就看見蘇小暖被她擠在床邊,死死抱著被角才沒有掉下去。
她摳了摳腦袋,再看看四周的環(huán)境,才想起來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是謝靈運的房間,小仙女正盤腿坐在凳子上,見她醒了,展顏一笑,柔聲道:“醒了就起來吧,要修煉了。”
米小滿懵懵的點了下頭,放下懷里的丑娃娃,爬起來撩開床頭的窗簾,看見黎明的晨光里,道士蹲著在刷牙。
她一腳踢在蘇小暖的屁股上,眼看他要掉下床,伸手扯了一下把他拽住,板著小臉道:“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小男孩手忙腳亂的穩(wěn)住沒掉下床,擦了下眼眶,好一會才回過神,癟癟嘴沒說話,揉了揉被踹的屁股,默默的翻身扒拉著下床穿鞋子。
昨晚師父下了山,他一個睡覺不習慣,又擔心大師兄,于是就在師叔的床上坐著守護,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誰知道,大師兄一覺睡醒,又和沒事人一樣!
白擔心一夜!
米小滿也溜到床邊,低頭看見地上的鞋子。
她已經想起來,昨晚自己把它給跑丟了,沒想到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她趿拉著鞋下地,先把床單扯平,再把丑娃娃擺好,這才邁著小碎步跑到院子里,扯了扯道士的衣服,把一只腳伸出來,小腳丫還套著鞋尖晃了晃,嘟嘟小嘴巴,“道士,是你給我找到的孩子嗎?”
時萊斜了她一眼,咕了口水混著白沫吐出去,“是它自己飛回來的。”
米小滿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一雙小鞋子,瞇著眼睛笑。
等待一眾師弟們上山,這才浩浩蕩蕩的去東山顛修煉。
雨后的東山褪去塵色,漫山青翠濃得快要滴落,米小滿踮腳折下沾露的狗尾草,一路上,她貪婪的看著每一塊大石頭,每一棵野果樹,小心撫摸著草廬的柱子。
只是,她沒再哭,一直笑著。
時萊也沒和其他人說及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仿如沒有發(fā)生過。
感同身受是極難的。
崩潰的理由,在旁人眼里都是小題大做。
一直到早飯時,米繼豐才在米三斗的陪同下進入后院。
他今天的態(tài)度很柔和,輕聲細語的對米小滿說著要帶爺爺去南方幫忙看護弟弟。
又說米小滿太小了,學籍不容易變更,所以將她托付給時萊,留在道觀里繼續(xù)在村小上學。
小家伙一直耷拉著腦袋沒說話,只是偶爾抬起頭,泛著淚花的杏眼看向米三斗。
米繼豐沒在乎小家伙的不舍,繼續(xù)叨比叨,叨比叨。
溫柔的讓人不敢置信。
雨后的青山,像是被水清洗過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