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章曠感覺窗外微光有些晃眼,于是看了一眼窗戶方向,然后翻身繼續睡覺。
過了十幾秒后,章曠才猛然間翻身起來。
因為剛剛看窗戶那一眼,好像看到個人。
翻身猛的坐起來,章曠就看到狄青坐在桌子前。
今天的狄青并沒有穿平時的衣服,而是穿著一件麻衣,穿著一雙草鞋。
被嚇一跳的章曠沒好氣:“你瘋了?”
狄青懷抱雙手,一臉驚訝:“我怎么瘋了?”
章曠:“你大清早不睡覺,穿著麻衣草鞋,跑到我房間來干什么?”
狄青更驚訝了:“不是你叫周敦實通知全學院師生今天上種田課的么?”
章曠:“!”
隨口一說而已!
就算種田,也用不著大清早吧?
還真需要。
這個時代的人是只吃午餐的。
午餐分成二,一個是上午餐,一個是下午餐。
所以沒人會早上十點去干活兒,那是吃上午餐的時間。
所以干農活的都是天亮就起床去干活,到了九十點吃飯,吃了飯繼續干活,如果天氣炎熱就躲太陽,下午三點吃飯,吃完再干活,天黑回家睡覺。
不過眼下在東京城,吃三餐的習慣已經產生了。
不宵禁的東京城里,逛街的人極多,下午三點就吃了飯,晚上十點還在逛街當然會餓,所以第三餐應運而生。
而東京城的富人、官員們已經調整為早八,午,晚五三頓飯。
章曠來了之后,和他們吃飯時間無縫對接的,所以忘了這回事兒了。
想到這里,章曠拍額頭:“要種姜蒜,至少得有姜蒜吧?”
狄青:“有,昨夜周敦實就托我帶了一些人,出去把東西都采購回來了。”
這兒畢竟靠近京城的碼頭,貨物全都要從這兒過,要買什么東西,簡單得很。
別說姜蒜,就算是阿拉伯的產物,這兒也買得到。
畢竟大宋的船,在海上是常年保持著中亞北非航線的。
雖然沒有明朝官方那種龐大的規模,那種到處設立機構宣布統治的強勢,但是只說物品交換,不比明朝后期時南方文官們走私的海上規模弱多少。
章曠起身,穿上鞋子,開始穿衣服,一邊打哈欠:“我先看看再說?!?/p>
蒜還好,姜可得把芽捂出來才能種植,學院的這群孩子,絕對沒人懂這個。
在明以前,真正的農民是沒資格沒錢讀書的,書實在是太貴了。
所謂農村籍貫的這些讀書人,家里個頂個的小地主,家里有長工短工,根本不需要他們種田,甚至很多人就和后世的城里人一樣,以為稻米長在大樹上。
章曠出來后,看到一群人興沖沖的等在院子里。
這學院本身學生也不多,就那點人,加上書童和其他教席一共也不足二百人,學生們站在前面,都站不滿院子。
章曠一邊拴系帶一邊走了出來。
在章曠看來,門外這群都是男的,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然而,人群中,一名清秀的青年,低下了頭,臉紅到了耳根子。
看到新來的趙希如此,司馬光打趣:“都是男人怕什么,你在家里沒見過別的男子脫衣服的?”
趙希擺頭。
司馬光也是覺得驚訝。
穿上衣服的章曠走到他們準備的種子和工具面前看了一下:“姜要發芽才能種植,你們沒有經驗,我今天先教你們發芽。”
“這種黃姜,適應北方的氣候,適應低溫,但是發芽依舊要在溫度比較高的環境下,大概需要二十多度?!?/p>
“而現在,氣溫不過幾度而已,所以姜本來需要再過兩個月才能種植?!?/p>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它們壘在一起,放在地窖里,它們就會自然地產生溫度。竹筐內墊麥稈,姜種堆這么高,蓋上草或者被褥,灑點水,控溫二十來度。”
學生們很不解:“什么叫做溫度二十多度?地窖?”
章曠:“水結冰為零度,水開為一百度,把這之間的溫度差分成一百份,那么人體的溫度差不多是三十七度。”
“比水熱,比手涼,就是二十來度?!?/p>
眾人恍然。
雖然沒聽說過這種計量單位,但數學大家還是懂的。
這個時代有些學生都在學方程式了,更別說普通的分數分一百份這種概念了,只要認字的,基本都懂。
周敦實看了一下姜堆:“姜本來就是堆在一起的,有些已經發芽了,是不是可以種植?”
章曠點頭:“今天就先種植大蒜還有姜?!?/p>
一群人中不少都是少年,成年的也都是多年讀書沒干過別的,小孩子心性,今天的課程是種田,對他們來說很新奇。
所有人都在手忙腳亂的各做各的。
幾個教席老師也都跟著。
章曠看狄青閑著:“你去找廚子,把鍋背上,帶點米面食材,一會兒在地頭煮飯吃?!?/p>
狄青一聽要讓自己背鍋,不覺得有問題:“沒問題,我力氣大,交給我吧?!?/p>
一行人出發時,王夫子笑著走過來:“章夫子,你說過紙上得來終覺淺,所以今天要帶學生們種田,讓他們感受種田的辛苦感受百姓的不容易對吧?”
章曠:“不,種大蒜和生姜,是為了賺錢?!?/p>
王夫子愣住:“賺……賺錢?”
章曠沒有多解釋。
其實章曠之所以想到用這個賺錢,還是因為印書需要成本。
成本太高了根本沒法印書,哪怕有了新的印刷術,但章曠根本沒有這門生意的啟動資金!
而之所以想到用生姜大蒜賺錢,還源自于每天吃飯。
書院的夫子們身份高貴,所以廚子們都是好生伺候的。
送來的菜,都是普通人家吃不起的燴菜。
油把菜蓋住,是為炸。
油與菜等量,是為燴。
這天天吃燴菜,而且沒多少香料,也沒有爆香,食物就有一股生臭味,所以章曠就不太喜歡吃,就讓廚子清淡一點。
少點油。
章曠這個成都人能讓廚子少點油,那是真油悶住了。
哪知道廚子清淡一點,就是燉菜,一滴油沒有。
章曠這才想起,炒菜還沒發展完全,還沒傳開。
實際上魏晉時期就有炒菜,人類歷史上第一道炒菜,就是炒雞蛋,而且還是麻油味的。
之所以只有這一道炒菜沒有別的,是因為鍋是銅做的。
銅鍋又厚,承受溫度又低,沒辦法完成炒這個舉動。
而現在高爐已經被發明了出來,二十幾米高的爐子煉鐵煉鋼對比以前太輕松了,所以鐵器數量暴增。
連帶著鍋也變成了鐵的。
鐵鍋的形狀,還沿用鼎的形狀,叫做鼎鍋,這個東西在后世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都還有人用,西南農村拿來煮豬食、燉肉一類的。
章曠看到廚子燴菜用的是鼎鍋后,猛然意識到了炒菜還沒出現。
或者說,有些聰明的廚子已經掌握了一些炒菜技術,只是那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本錢,所以沒有外傳。
而真正的成熟的炒菜,還要再過幾百年才能完全演化出來。
別看第一種自發型炒菜魯菜的起手式就是個蔥姜蒜爆香,結尾是勾芡加明油,就這一套用了幾百年才穩定下來。
就好像川菜研究鹵菜兩千年,從秦朝一直到清末,整個封建時期都過完了,才把當代鹵菜的配方研究出來。
這一旦發展成熟的萬能烹飪配方,迅速就能驅逐以前的舊手法,霸占市場。
所以炒菜以極短時間占據了市場主流,而鹵菜從出現到發展的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東西是自己本地原生的,只花了短短三五十年而已。
章曠馬上意識到,炒菜的出現,將會是一次機會。
章曠之所以不想當官,就是因為官場規則是別人制定的,章曠要去這個規則里面混,還要對抗他們,然后把大宋的積弱剔除,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要做到,那就必須自己制造規則,自己制造體系,讓所有人在章曠的規則里面來玩兒。
民以食為天,要制造規則,吃就是第一步!
讓所有人都吃上章式炒菜,就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