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與淮陰邊界,梁松挾持傅云衍,掉轉(zhuǎn)馬頭,看向了追來的眾人。
“出了金陵,我就放了他,你們?nèi)羰窃僮罚阌行┨瓦捅迫肆耍 ?/p>
淮陰和金陵挨著,但淮陰的金家和永寧侯府的關(guān)系……不可謂不好,那簡直是有仇。
梁松躲入淮陰,永寧侯的人也不能到淮陰搜人。
永寧侯抿緊了唇,“你放了衍兒,我說到做到,放你離開。”
梁松卻笑了。
“侯爺?shù)谋WC,比銅板還輕!”
“退后!不然,我殺了他!”
傅云衍被抓住下巴,刀架在脖子上,他嘆了口氣,“父親,等我回來。”
永寧侯瞇起眼睛,最終還是說道,“好,我不殺你。”
“退后。”
兵士們向后撤,梁松抓著傅云衍向著淮陰方向跑去。
但永寧侯隨即看了眼夜腥。
杜司馬急忙舉手,“夜兄弟保護好侯爺,下官去就行。”
永寧侯點頭,杜司馬便立刻帶著兩個人下了馬,向著梁松追了過去。
他們身上都背著弓弩和弓箭,杜司馬和這兩個人都是極好的弓手,只等傅云衍被放了,他們就直接射殺梁松。
放了他?不殺他?
梁松倒是說對了,永寧侯的承諾,連一塊銅板的價值都比不上。
“世子,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和我家大人一樣。”
“你的勸說,我也記住了,待我回去稟告大人,金陵的事,我們不參與了。”
“但是你放心,我家大人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大慶的事,他不回來,確實有你爹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他怕自己回來會給你們帶來危險。”
傅云衍嘆了口氣,“我知道了,你說三叔已經(jīng)娶妻生子了嗎?”
“不論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和三叔見面。”
梁松笑道,“大人惦記著你們呢,知道你也惦記著他,等我回去和大人說了,大人肯定高興。”
傅云衍卻紅了眼,他想到了兄長傅云霆,也想到了父親這些年其實也經(jīng)常看著伯父和三叔他們?nèi)值芤黄甬嫷哪欠冯u圖。
父親定然也是惦記親人的。
他與兄長陰陽兩隔,不想父親再留遺憾。
“放下我吧,到這里差不多了。”
傅云衍說著,梁松左右看看,“好。”
他停下來,把傅云衍放下,用刀割開了綁著他的繩索。
想了想,梁松從懷里掏出了一袋甜糕。
“我啊,大半生都在戰(zhàn)場上,娶了妻子也不好好和她過日子,孩子家里都是她照顧,這是她最愛吃的,我特地學(xué)的手藝,味道還不錯。”
梁松第一次露出些羞澀,“她也愛吃,大人當(dāng)時讓我來,說讓我偽裝一下,我也沒有其他的手藝,就想著做甜糕吧。”
“世子,今日抱歉了,這個是我做了,本來想著回去給媳婦和孩子吃呢,不過現(xiàn)在它有更好的用處了。”
“送給你,給你賠罪。”
梁松也有些紅了眼,“你兄長和嫂嫂,最愛吃我這個了……”
傅云衍心里一顫,吸了口氣,從他手中接過來,“謝謝。”
梁松笑了笑,“不用客氣,你和云霆都是極好的人。”
他趕緊擦了擦眼睛,“你看看,年紀大了,眼皮子淺。”
他看著傅云衍,“等我回去了就稟告了大人,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會再給你寫信的,有些時候人就是這樣,自己不好解開這個結(jié)的。”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大人能回家看看。”
“游離在外的滋味,并不好受。”
傅云衍點點頭,“一路順風(fēng)。”
梁松向他抱拳,“珍重。”
隨即,他翻身上馬,拉緊韁繩之前,他回過頭看傅云衍。
“世子,雖然是我多言,但你不同,你心中有公義,有百姓,或許你可以睜開眼睛看看這金陵,看看侯府,也看看你的父親。”
“我相信你是個好官!是個好人!”
“未來,定能為大慶爭得朗朗乾坤!”
傅云衍的心臟一顫,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一刻的感受。
他斷過的案子不少,撥亂反正,遵守律法,還人間清平,是他做官的準則。
可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里,是信任,是期盼,是身處底層,卻因為信任而亮起的光。
“走了!你嫂子還等著我回去做甜糕……”
梁松有些不好意思地轉(zhuǎn)過身,拉緊韁繩的那一刻,空中卻響起了弩箭破空的聲響。
傅云衍瞬間臉色大變,“梁松!小心!”
他向前撲過去,可是……
晚了。
弩箭一瞬射穿了梁松的后心,血迸濺開來,馬匹驚慌跳起,將梁松直接摔了下來。
傅云衍只來得及接住了梁松。
梁松剛剛松他的甜糕,摔在了地上,包裝散開,沾了一地的泥土。
“噗!”
梁松一口血噴在了傅云衍的臉上,瞳孔放大,只是片刻,便沒了聲息。
他死死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傅云衍愣住了,冰冷的空氣順著他的背脊一路爬向了他的腦袋。
他急忙摸著梁松的脖頸,手都有些顫抖。
“梁大哥!”
后面杜司馬跑過來,“世子!你可受傷沒有!”
傅云衍瞬間拔刀對準了杜司馬,“我父親說了!放了他!”
“杜允明!你為何殺他!”
“你為何殺他!”
傅云衍一張臉沾滿了血跡,雙眼迸發(fā)殺意,如同奪命的惡鬼!
杜司馬被嚇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世子,世子……是侯爺說……”
他話還沒說完,遠處樹林之中,有人彎弓搭箭,對準了杜司馬的后心。
“咻!”
弓箭刺破冰冷的空氣,下一刻,便直接刺穿了杜司馬的心臟!
杜司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大口吐出猩紅的血,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這里。
他還沒領(lǐng)賞。
還沒……
杜司馬倒在地上,死了。
過了兩秒,又是一道弓箭向著傅云衍而來。
“砰!”
傅云衍抬起長刀,弓箭一瞬被劈開,并沒有傷他分毫。
其他兩個弓手立刻彎弓搭箭,向著箭射過來的方向攻擊。
傅云衍放下梁松,撇了眼杜司馬的尸體,看到了遠處黑暗中一閃而過的黑影。
他的情緒大起大落,而今紅著一雙眼睛,“追!”
一行三人追著那黑影而去,但他們離去之后,黑暗中又一道身影從另一邊的林中走出。
他背著個麻袋,丟在地上后立刻從懷中掏出藥瓶,對著梁松的嘴里塞了一粒。
之后搬起來梁松,將他背后的弩箭給拔了出來,拔出來時,血流了一地。
他嘖嘖兩聲,扒拉了下梁松后背,居然扯下來了一袋被扎破的魚腸血袋。
“嗬!”
死去的梁松猛然吸了口氣,詐尸了!
他醒過來,趕緊解開了前面的袋子,露出一張和他長得十分相似的尸體。
把人弄出來,拿著弩箭對準后心就是一插。
“走走走,這血惡心死了。”
黑衣人拉起來“梁松”,兩個人清理好痕跡,便進入了密林。
另一邊,傅云衍已然看到了前面的黑影。
他壓不住自己的怒火,不知道是對杜司馬的,還是對他的父親。
他此刻才意識到梁松說的那句話。
侯爺?shù)某兄Z連個銅板都不如。
父親明明答應(yīng)了不殺他,梁松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妻兒還在家中等著他!
“咻咻!”
弓箭從他身后向著那黑影射去,那人到底躲閃不及,被射中了后背。
受了傷,就好追了。
傅云衍拼了命地追,四個人一直追到了一處懸崖上。
黑衣人停在懸崖邊,血不斷順著她的身體落下,腳下是萬丈深淵,身后,是傅云衍三人。
“放下武器,我可以不殺你!”
“你射我的那一箭,根本就不是想殺我,對吧?”
“你和杜司馬什么仇?為何要殺他?”
傅云衍早已察覺其中不對,他看著眼前的黑衣人,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黑衣人身材瘦弱嬌小……
是個女人?
她轉(zhuǎn)過身來,露出那雙漂亮的眸子。
對視的一瞬間,傅云衍心臟一抖。
“你是誰!”
但這女人拉起弓,對準了他。
“咻!”
一道弓箭從傅云衍的身后射出,一瞬便刺穿了女人的胸口。
因為慣性,女人控制不住身體,瞬間向后倒去。
“不要!”
傅云衍心臟幾乎驟停,他一瞬撲過去,卻只抓住了女人的衣角。
女人直接摔下了萬丈懸崖!
兩個弓手急忙跑過來,趕緊拉住了傅云衍。
“世子!危險!”
傅云衍怒地身體顫抖,他一把推開了這兩人,怒極反笑,“我在勸她投降!你們兩個看不到嗎!”
傅云衍實在忍不了,一腳將這兩個人踹開。
“為什么!為什么非要殺了他們!”
他的手在顫抖,梁松的血此刻已然冰涼,沾染在他的身上,臉上。
手中那片黑色的衣角,讓他呼吸變得異常急促。
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是她的!
弓手們跪在地上,“世子,侯爺說了,不留活口……”
那一刻,傅云衍卻恍惚被潑了冷水般,心情如墜冰窟。
脫力跪坐在地上。
他心中那個保家衛(wèi)國,為了大慶犧牲一切,公正善良,大義凜然的父親形象漸漸裂開了一道口子。
而隨著時間,這道裂縫會越來越大。
直到再也修補不了。
直到……
月光忽然在烏云之中掙脫出來,照在了傅云衍的身上。
也照在了懸崖邊。
一點光亮閃過了傅云衍的眼睛。
他偏過頭,忽然看到懸崖邊一個漂亮的珠子吊墜。
那一刻,他幾乎是跳起來,撲到了吊墜的旁邊。
……
“小公子,這個珠子給你,那,這個小一點的珠子能不能給我呀?”
“這珠子不好看。”
“好看的!這顆珠子和小公子的珠子是一個蚌殼里的!”
“隨你吧。”
……
把熟悉的吊墜握在手里,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直接站起來,“回府……回府!”
弓手們愣了下,但傅云衍飛奔離去,他們也趕緊跟上。
傅云衍近乎是拼了命地向金陵方向跑。
不會的……
不會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