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艙在荒野的夜色中泛著微光,像一顆墜落的星辰。芝蘭伸手觸碰控制面板,屏幕立即亮起,顯示出復雜的星圖和一串不斷跳動的蘇美爾數字。
“這是...“馬克湊近觀察,“某種躍遷導航系統?但能源讀數顯示它不足以進行星際飛行?!?/p>
林雨繞著艙體走了一圈,醫療掃描儀發出斷續的嗶聲:“結構上看是標準量子休眠艙,但內部有異常的物質波動——像是某種折疊空間?!?/p>
藍墨羽的投影懸浮在艙體上方,面部表情罕見地困惑:“最奇怪的是這個?!八赶蚺擉w底部刻著的一行小字:“財產:火種號-凌風私人實驗室“。
“所以凌風早就知道這個?“芝蘭皺眉,“那他為什么...“
“看日期?!傲钟晖蝗欢紫律?,指著小字旁的微型標記,“2165年9月——比火種號啟航早了整整二十年!“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芝蘭手腕上的紋路微微發熱,第二重解鎖的標記閃爍著幽藍光芒。她鬼使神差地將手掌貼在艙體表面,紋路立刻與艙體的光紋同步脈動起來。
剎那間,艙體內部的空間扭曲了,原本空蕩蕩的休眠區域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是創始者的形態,但比實際見過的更加纖細優雅,皮膚呈現出半透明的珍珠光澤。
“全息記錄。“藍墨羽迅速分析,“觸發式量子記憶體?!?/p>
人影逐漸清晰,開口時發出的卻不是聲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經的思維波動:
“如果你看到這段記錄,說明第七次大篩選已經開始。我是艾莎-7,最后一位自愿留守的守望者。“
幸存者們不約而同地后退一步。芝蘭卻感到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仿佛這個聲音曾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
“方舟不是避難所?!叭擞袄^續道,“而是圖書館。三百萬年來,我們記錄了每個通過篩選的文明精華。地球人類是第1149號樣本,也是唯一展現出...意外的物種?!?/p>
人影的手揮動了一下,艙內浮現出地球的立體影像,上面標記著數百個光點——瑪雅金字塔、埃及獅身人面像、柬埔寨吳哥窟...所有古文明奇跡的位置精確排列成一個宇宙級天線陣列的圖案。
“你們稱之為蘇美爾遺跡的,其實是信號增強器。“艾莎-7解釋,“用來維持地球與母星之間的量子通道。但在一萬兩千年前,發生了計劃外的變異。“
影像切換,顯示出一群原始人類圍坐在篝火旁。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們中的某些個體明顯帶有創始者的特征——過大的頭顱,纖細的四肢,銀色的眼睛。
“基因污染?!傲钟甑吐暤?,“他們與早期人類雜交了...“
“不?!鞍?7似乎能聽到她的話,“是基因禮物。我們稱之為天神血脈的序列,實際上是一種...免疫系統。為了防止篩選機制失控?!?/p>
影像再次變化,展示出地球歷史上所有重大轉折點——每次文明面臨滅絕危機時,總有個別領袖或發明家展現出超常能力,而他們無一例外地帶有那些特殊基因標記。
“凌風是第1149號樣本的最后一位守護者。“艾莎-7的身影開始模糊,“他發現了真相:大篩選不是自然法則,而是我們的錯誤。量子永生實驗污染了宇宙背景輻射,導致所有智慧文明在十萬年左右必然崩潰?!?/p>
艙體內的光芒突然變得刺眼,艾莎-7的聲音急促起來:
“冰封星球上的方舟藏著終止代碼。但只有完成七重解鎖的攜帶者才能——“
記錄戛然而止。艙體恢復空蕩,只剩下控制面板上的坐標仍在閃爍。
沉默籠罩著幸存者們。最終馬克清了清嗓子:“所以...我們不是被選中的實驗體,而是...抗體?“
“更像是糾錯機制。“藍墨羽沉思道,“創始者意識到自己的永生實驗出了問題,所以在各個文明中埋下了終止開關?!?/p>
芝蘭低頭看著自己發光的手臂:“而我就是...開關之一?“
林雨的掃描儀突然發出警報:“能量波動!大家退后!“
水晶艙毫無征兆地開始解體,像沙堡般崩塌成無數發光微粒。這些微粒在空中旋轉重組,最終凝聚成一把精致的鑰匙形狀,懸浮在芝蘭面前。
“量子構造體?!八{墨羽驚嘆,“可編程物質!“
芝蘭伸手握住鑰匙。接觸瞬間,她體內的紋路爆發出一陣強光,第三重解鎖的標記浮現:[3/7]。與此同時,她的視野被強行切入另一個維度——透過量子糾纏,她看到了冰封星球上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黑色金字塔矗立在冰原上,周圍環繞著七根水晶柱。每根柱子里都封存著一個創始者長老,而金字塔入口刻著與她手臂上一模一樣的紋路。
幻象消失后,芝蘭發現其他人都盯著她——鑰匙已經消失,融入了她的量子紋路。
“你剛才...發光了?!榜R克結結巴巴地說,“而且眼睛...“
林雨遞給她一塊金屬碎片當鏡子。芝蘭看到自己的瞳孔變成了銀色,與織云如出一轍。
“第三重解鎖?!八{墨羽嚴肅地說,“每次激活都會使你更接近...他們。“
遠處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定居點廢墟上空,殘余的創始者飛船正在分解,化為無數光點消散在夜空中。
“他們放棄了這里。“林雨判斷,“帶著轉化者去了...“
“下一個實驗場。“芝蘭接口,“地球上還有幾十億潛在宿主。“
馬克踢了塊石頭:“那我們怎么辦?靠兩條腿走到冰封星球?“
藍墨羽的投影突然轉向西方:“不一定?!?/p>
地平線上,一個模糊的輪廓正在接近。隨著距離縮短,他們認出那是一艘飛船——火種號的備用登陸艙,表面布滿戰斗傷痕,但推進器仍在工作。
“幸存者!“林雨揮手大喊。
登陸艙降落在不遠處,艙門打開后走出的不是人類,而是三個完全機械化的人形——他們的頭部保持著人類特征,但身體已經替換為簡陋的金屬結構。
“徐巖?“芝蘭認出了領頭者扭曲的面容,“你還活著...“
“勉強算是?!靶鞄r的聲音帶著機械雜音,“紅墨羽離開時拋棄了不完美的轉化體。我們這些殘次品只能...自己想辦法?!?/p>
他展示登陸艙內部:簡陋的生命維持系統,拼湊的導航設備,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引擎部分——那明顯是創始者技術與人造部件的混合體。
“能飛到冰封星球嗎?“馬克直截了當地問。
徐巖的機械眼閃爍著:“如果不在乎路上死一半人的話,可以試試?!?/p>
芝蘭與林雨交換了一個眼神。藍墨羽已經飄進艙內檢查系統:“能源足夠,但導航需要精確坐標?!?/p>
“我有?!爸ヌm舉起手臂,上面的紋路組成了清晰的星際坐標,“但有個問題——鑰匙在我體內,而每次解鎖都會改變我的...本質。如果完成七重解鎖前我就變成了他們的一員...“
“那就由我來阻止你。“林雨平靜地說,舉起一支裝滿藍色液體的注射器,“織云的基因樣本和我研發的抑制劑混合體。不能逆轉轉化,但可以暫停進程。“
徐巖的機械身體發出刺耳的笑聲:“真感人。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也許創始者就是想讓你找到方舟?這一切可能都是安排好的。“
夜風吹過荒野,帶著灰燼和電離空氣的味道。芝蘭望向正在消散的創始者光點,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確定感。
“不重要?!八罱K說道,“無論這是計劃還是反抗,我們都只有一個選擇:去冰封星球,找到方舟?!?/p>
“然后呢?“馬克問。
芝蘭看向自己越來越不像人類的手臂:“然后看看這把'鑰匙'到底能打開什么?!?/p>
登陸艙的引擎發出轟鳴,簡陋的金屬外殼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三十名幸存者——最后的人類火種——開始登船。藍墨羽留在最后,他的投影凝視著定居點廢墟,那里埋葬著四百個被帶走的同胞。
“你在想什么?“芝蘭輕聲問。
AI轉過頭,面部表情出奇地人性化:“想凌風。他究竟發現了什么,值得用整個人類文明做賭注?“
艙門關閉前,芝蘭最后看了一眼新伊甸的雙月。它們現在恢復了正常的銀白色,平靜地懸掛在天幕上,見證著這個微小而倔強的反抗。
登陸艙升空時,沒人注意到廢墟邊緣的一個身影——完全轉化為創始者形態的趙醫生,靜靜地目送他們離去。他的銀色眼睛中,閃過一絲人類才有的復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