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恁地遠?”王倫有些奇怪。
辟雍就在南薰門旁,大家的活動范圍通常也就在周邊,游玩有東西兩條大河:惠民河和蔡河;若是尋找美味,北邊龍津橋旁便是美食集中地。這一帶無論是正店、勾欄應有俱有,何必舍近而求遠?
劉高等都笑道:“兄弟不知,卻是此間一位有錢的員外慕得兄弟名聲,知道我等要行雅聚之事,便自告奮勇獻出自家園子虛席以待,還想與兄弟合伙做些生意。我等見他誠心,又有人都道他家園子極美,便做主想請兄弟到此一聚。”
王倫初時有些不快,此時他何嘗不明白。哥舍了美人和你們小聚一聚,卻不是想被人拿去做順水的人情!
剛想拒絕時,劉高已指著不遠處一個莊園道:“兀那不是地方?兄弟便且胡亂應付一陣,只吃一陣酒、稍敘一會話便罷。”
到了這里,王倫便不好發(fā)作了,只得閉口不提。
那莊園甚是宏偉,遠遠看去方圓何止百十米?比王倫在安仁村的四合院只大不小。東、南兩面貼著角門城墻而建,西邊搭有一堵高墻,北邊隔東大街臨近汴河,重重疊疊不知有多少房子在里頭,都是兩層小樓,狀其精致。
果然是極有錢的員外----若沒有百萬家私,在寸土寸金的東京,光這塊地肯定都是拿不下來的。比較周邊人家,門前不過三五間房子,便是二層樓房也不多見。
馬車駛到近前,卻見幾個道士裝束的漢子已出了正門迎接,都道:“我家主人聽聞山水郎駕臨,不及遠迎,恕罪!”
聽其音甚是殷勤,但王倫看到那些人面目,先心內(nèi)嘀咕了一下。
不說仙風道骨吧,總不能像這樣一臉兇相,竟比街上的潑皮還像三山五岳的好漢,未免讓人覺得道家弟子良莠不齊。
而且既然是道士,該住在道觀才對,東京多的是東太乙宮、上清寶箓宮、神霄萬壽宮,住在這種標致的房子里卻甚是突兀。
徽宗皇帝信道,身邊始終圍繞著大批道士,這些有名的道士又收徒,最多時達兩萬余人,俱都美衣玉食,由朝廷供養(yǎng)。
自打傳聞宋初陳摶老祖在趙匡胤登基后說了那句“天下定矣”之后,太祖大悅,謂其為己正名有功,便把華山周邊數(shù)百里之里賜與其封地不納稅,并且自那始,宋朝歷代皇帝都信道教。
只是徽宗皇帝信得比較離譜----他不但寵幸道人,還說自己是昊天上帝長子大霄帝君,后來連續(xù)給自己加封,全號為“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差點讓道教成為國教。
這些道士在京無事,難免生出是非來。一般人知道惹不得,所以通常都是敬而遠之。
王倫是受過義務教育的人,對這些牛鬼蛇神不但不信,而且深厭痛絕。縱觀中國歷史,凡是皇帝信佛、信道的王朝,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如南北朝開始,中國佛教進入興盛發(fā)展階段。“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占用了大量的土地和財產(chǎn),導致社會財富分配不均和社會矛盾。
如果說佛教強調(diào)忍耐和順應自然,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緩解社會矛盾和沖突的話,那么道教完全算是機會主義者了,因為他們都喜歡走上層路線。
像唐朝李淵李世民父子因為被認為是北魏拓跋氏后裔,有蠻夷血統(tǒng),這在當時極重門第的社會環(huán)境中,是一個非常不利的政治因素。因此盡管李氏父子已經(jīng)掌握了兵權,但他們?nèi)约毙枧噬弦粋€漢族的有聲望的家族,而道教所散布的“李氏將興”、“當有老君子孫治世”讖言,正適合改造自己的門第。
于是李氏父子也就此自稱是老子的后裔,尊老子為圣祖,在全國開展了一場崇道的政治風潮。
明朝道教活得也比較滋潤。在永樂年問,道教就已經(jīng)因為尊玄武大帝而得寵,經(jīng)過明孝宗,到世宗嘉靖皇帝時,道教得到的寵幸達到了頂峰。皇帝長期怠于政事而關心修煉,這也是導致大明衰弱、后來異族入侵、造成后來中華民族落后于西方的重要原因。
但是皇帝們喜歡道教不是沒有原因的。相比較于佛教宣揚的來世報,道教的教義卻是現(xiàn)世報,也就是稱修行在今生今世就能兌現(xiàn)的,說不定修行到某一天,就會白日飛升成神成仙,甚至連家里的雞犬都能沾點好處;也說不定哪天進山一不小心就遇見仙女,被留在山中成雙成對長生不老了。
而且道教的修行是一種快樂,可以美食,可以冶游,不戒酒,不戒色,照樣娶妻生子,有的門派甚至鼓勵多娶老婆,多娶少女,將男女房中之事也變成了修煉途徑。
這對有些人尤其是帝王實在很有吸引力,多搞幾個后妃,既享受美色又可以長生不老,何樂而不為?
徽宗皇帝孜孜不倦地信道、也誕生了數(shù)量龐大的子女群體,與此莫不相關。
但王倫知道他們修煉的所謂“仙丹”是什么玩意,也在無數(shù)文學劇作中知道道家的各種“神通”是怎么回事,總之是蠱惑人的東西,從社會發(fā)展的角度來看意義不大。
唯一有可取之處,是房中術、雙修之類的很讓人向往,尤其現(xiàn)在十三娘和春香也加入后院的情況下。將來房中吃力是一定的,他可沒有許多穿越人士的那種牛逼勁。
扯遠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對道教絕對是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無論現(xiàn)在朝中道人得勢,他卻不想和他們親近。
因為他們甚至不如楊戩之流得圣眷。
要是知道這宅第的主人是道士,十個劉高也勸不動他來這里!
但是既已來了,卻不能就此回去,因為縱使不喜歡,也不能無故與其結怨----歷史和劇作中有太多的得罪這些人士的不好下場了,他現(xiàn)在也沒有把握自己命運的本錢。
想想也很郁悶:明明擁有遠超千年的知識面,來大宋半年,也只是兢兢業(yè)業(yè)、總算在經(jīng)濟上有些起色,卻遠做不到其他穿越客的呼風喚雨,悲哉!
“諒小可如何敢當?不知貴主人姓甚名誰?王倫不請自來,甚是無禮,還請恕罪!”
雖然應該是對方的意思請自己來這里,場面上的客套還是要的。禮多人不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誠金玉良言呢。
“我家阿郎虛席以待官人,大官人見面即知。”一位為首的道人相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