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故燒官府廨舍及私家舍宅,若財物者,徒三年;贓滿五匹,流二千里;十匹者,絞。”
所以殺人放火一直都是連在一起的,所謂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是也。
裘家雖然是安仁村一霸,那是對普通百姓而言。若是碰上王倫這種和京師有關系的人物,這等明顯違法的事實卻是送上來的人頭。
不消說,此時裘光宗的心里是震驚的,因為他沒有安排這么干。
但是事實俱在----安仁村忙碌著救火的村民們和里正可以做證,裘家莊的人確實帶人在前面“吸引目光”、裘光宗也確實威脅說過要放火。
而裘建功等人確實也被人救走了。
這回安仁工坊得了理,絕對是得理不饒人。不但即刻派人連夜報官,還攔住裘家莊人的退路,直到本地巡檢和鋪兵、潛水隊人員都到了。
因為后面的決定權已經由民間向官方轉移了。
不過裘光宗見了那巡檢便有些歡喜,原來是熟識。那巡檢問了原由,又看了現場,卻有些偏向裘光宗,向王倫等人道:“先前械斗是真,但要咬住是他們放火,卻有些牽強。”
王倫愁容滿面,道:“小可來安仁村不久,從未與人交怨,只有這裘家莊的人倒是三番五次來小可家中為難,是以難免懷疑如此巧合。上下既如此說,小可也不敢置喙,便燒了幾間房也便罷了,只是現存有府尹給工坊做本錢的三萬貫丟失,此事非同小可!開春便要交貨,小可如何辦得?只得如實秉明府尹罷了!”
那巡檢先前還想著王倫不過是一個暴發戶的書生,此時聽說丟了三萬貫,尤其是還牽涉到甚么府尹,心中大驚。
大宋能有幾個府尹?無非是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今河南洛陽)、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北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等幾個都城設有府尹的職務,俱都是朝廷重臣或者皇子兼任,位高權重,和一般的地方官員的地位有天壤之別。
那幾個府都遠,在安仁村建工坊,這個背后的府尹能是誰大家應該都明白得很。
其實不少權貴都在京城邊上建有田產莊園,不然京城太密,哪有走雞斗狗的歡樂?像楊太尉楊戩、梁太傅梁師成便都在城北建有精美府第;樞密使童貫愛習武,便在城西瓊林苑旁邊建有闊達百畝的私人馬場;殿前司都指揮使高俅在五丈河倉、富國倉、陳留等地建了上百間的倉庫,以方便斂財。
作為開封府的滕府尹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清官,他投資建安仁工坊也是極可能的,否則王倫只是區區一個秀才,哪來的本錢和魄力建這么大的一個工坊?
現在不但燒了王倫的房子,還搶了他的錢,這不是作死是什么?
巡檢雖然平時也得了裘家莊的孝敬,但在這種時候,哪敢為了那點蠅頭小利把自己的命填上?此時不由分說便吩咐士兵:“與我綁了裘家三子!”
裘光宗、裘耀祖、裘立業俱都不敢反抗,乖乖地受縛,其它莊客自然就更不敢了。只裘光宗在被綁時大聲叫冤道:“小人并未做得此事,縣衙里面自會分說!”
巡檢到底與他有些交情,見狀點頭道:“卻是正要見官。你有甚么冤枉,可到祥符知縣面前仔細分說。”
由于此事牽涉甚大----又是放火又是丟失如此巨額的銀錢,主要是背后有滕府尹,那巡檢不敢亂專,連夜押著裘家三子去祥符縣,王倫和安仁村里正、數個村民作為苦主及見證也約好天明一并過去。
主要是聽說他背后滕府尹的關系,巡檢便以他讀書人難耐苦寒為由沒逼著他同去。若是別人,說不得也要受半夜的苦----夜間知縣肯定是不會審案的。
聞煥章卻有讀書人的仗義,對王倫的受損好生安慰了一番,并主動提出明日也一道去做個見證,可能是平素對裘家莊的霸道也不滿意。他雖是布衣,卻在此間甚有威望,便是祥符縣令也不敢亂駁他的面子。
王倫一直想結識他,當然樂意,便約了明日早飯后派車來接。
回到家里,看見朱富、燕順等人,便笑道:“今番事成了!”
聞煥章是個正人君子,自然不知道,他眼中的王倫斯文有禮、文采斐然只是一面。在燕順、薛永等人的心里,卻暗贊這位書生哥哥手段狠,因為放裘建功就是后者的示意,放火也是其定下的計策。
只因為裘家莊有酒坊,規模還挺大。更重要的是,他們家獲得了特許釀酒權。
這可是了不得的發財之道。
因為酒稅是國家財政的重要來源,所以宋朝對酒的生產和銷售管理是很嚴的。其酒政共有三種形式:酒的專賣、曲的專賣和稅酒。即針對不同的地方,分別實行三種不同的政策----三京地區實行酒曲專賣、州城內實行酒的專賣、縣以下或實行納稅或實行酒的專賣。
所謂酒的專賣,其作法是酒坊歸官府所有,生產資料、生產費用、生產原料由官府負責,酒戶從官府租來酒坊組織生產,釀成的酒由官府包銷,自然酒價由官府定。開封府的七十二家正店都負責官酒的推銷,當然它們也是獲得釀酒許可證的豪華大酒店。
這個釀酒許可很難得,王倫雖然憑著“美男計”從孫三四手中盤得了清風樓,卻因為規模問題只能淪于東京無數腳店之一的層次,只能賣官酒,讓王倫自釀酒的構想遲遲無法實現。
而裘家莊因為在京城之外,卻因為算作鄉村酒肆,竟有特許釀酒權,卻是鉆了政策的空子。
因為對這些酒肆利潤較薄,宋朝政府一般不將其納入“榷酒”范圍,允許其自造酒曲、自釀酒賣。當然,裘家莊能獲得這個權利,自然有其背景在。
作為一直醞釀向酒業進軍的王倫,當然會把這些信息收攏在手,在他接受滕府尹的橫插一足之后就決定要把酒坊據為己有了。
懷璧其罪,誰讓對方有了自己需要的發財工具的?若其是普通人自己還會有惻隱之心,但對地方豪強么…
他們還想欺負花叢!這就絕對不能容忍了!
既然滕府尹想從自己手里分得一杯羹,必要的支持肯定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