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巡鋪趕到,看到王倫等人無恙,都放下心來。見了那排梅花箭簇,相互都變了色,有一個人問道:“官人莫不是招了無憂洞的賊人們?”
王倫久在京師,對此也略有耳聞,不禁動問:“小可與他們并無過節(jié),為何今日偏偏找上我等?”
宋朝普通京師人士有兩怕,一怕官府,二怕鬼樊樓。
怕官府不用說了,鬼樊樓卻是個能止小兒啼哭的地方。
京師的地下排水系統(tǒng)又深又廣,里面可以住人,多有江洋大盜、亡命之徒藏匿在里面,專營不法事。通常趁著年節(jié)時,在大街小巷拐帶小孩,俗稱“拍花子”,家里人自然要著急尋找,但只要他們帶著孩子逃入地下渠道,這孩子就算沒了。
就算家長去官府報案,衙役也找不到他們的窩點。因為整個開封都是建在渠上,還有戰(zhàn)國時期的古城,民謠這么說“開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幾座城”。
里面四通八達,如同一個地下城市。這些賊人憑借熟悉地利之便,官府的人進不去、抓不著,單個的人也不敢進。
這些人管這里叫做“無憂洞”。
小孩在里面成長,接受“前輩們”的教導(dǎo),三觀都被扭曲。男孩成為乞討者或扒手,長大后就是地下社會的新一批干將;女孩命運更悲慘,聽話的賣到上面的青樓,不聽話的就留在地下,同樣做的是煙花買賣。
因為東京的青樓以樊樓為最出名,為了區(qū)別于它,又把它叫做“鬼樊樓”,多有人販子拐了婦女藏在這兒。國朝初始到戰(zhàn)亂時都存在,朝廷雖然經(jīng)常派人去清繳,卻都不能杜絕。
只是,這些事情王倫只是聽說,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會找到自己!
有些老成些的巡捕便道:“這些賊子,等閑也不會亂尋目標(biāo),官人莫不是身邊有些浮財招人眼目?”
王倫猛省,怪道如此,肯定是今天在開封府大賺特賺,名聲傳到他們的耳朵里去了!
確實是賺錢賺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想想也是,梁中書給丈人蔡京的十萬生辰綱,還不是現(xiàn)金----通過變現(xiàn)比較麻煩,還有暴露的風(fēng)險----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好漢便早就聞了訊動了心設(shè)了局。
第一次生辰綱被劫之后,梁中書便長了心眼。到第二次的時候,找了很牛逼的楊志,但仍然失算了。其中隱藏的種種問題且不說,從劉唐千里迢迢來找晁蓋獻富貴,到三阮被輕易說撞籌可知,但財帛動人心這句話是真的。
人家正主一個是大名府的最高官,一個是權(quán)傾天下的當(dāng)朝太師。他們的錢都有人敢黑,何況自己一介平民百姓?
這伙賊人應(yīng)該是挺自信,還裝模作樣地“請”自己去敘話。若是直接半道把王倫黑了,那也就黑了,這世上只少了一個剽竊人家作品的無恥文人而已。
今晚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到此處,王倫冷汗都要出來了。趕緊心虛地擦擦,又看著馬車,若有所思。
有時間的時候該把車廂好好改造下,這么薄的廂壁,有危險了咋辦?還有那車門也要想些辦法弄得更結(jié)實些,剛才被一個賊子一腳踹破了半截。來東京賺了那么多錢,并且“錢”途一片光明,若是還沒來得及享受身先死了,不但對不起穿越一場,還不知道便宜了誰。
這還只是第一撥,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自己了!
想到兇險處,只覺得趕緊離了此間為好。
焦挺一個人不夠安全,得多找?guī)讉€幫手才行!
回到甜水巷的家中,看到武松,心里才大定。又想到這里人單力孤,只怕不安全,還是快些搬到清風(fēng)樓與杜遷、楊林、朱貴他們一起為妙。
只是他們武藝低微,只怕不濟得甚事。
去安仁工坊倒是安全,離開了東京,無憂洞的那些賊人們離了穴巢只怕不敢那么囂張。只是自己要完成學(xué)業(yè)要成名要做各種勾當(dāng),天天奔波,和后世每天趕公交上班有什么區(qū)別?
武松見王倫心不在焉,免不了動問。王倫也不瞞他,便把上項事情說了。
饒武松牛氣沖天,對此也無可奈何。要是真刀實槍地干,他沒怕過誰人;可是和一群暗綽綽的小鬼過招,他也沒什么辦法。
只說道:“兄弟如今也有了家業(yè),正當(dāng)諸事小心,平時若無事情便盡量少些外出;小弟在此間也不識得多人,不然抽空務(wù)色些得力的人手也是好的。”
王倫也正有此意,便道:“小可正有此意,反正生意也大了,正須招募人手,只是得用的人怕不好找。”
武松笑起來,傲然道:“只是平時多留意些罷,也不差在這一時。武二雖然不才,這些日子也承蒙兄長救命之恩,必能護祐得哥哥周全!”
王倫擺擺手,不悅道:“兄弟休如此說!你我兄弟同心、患難的交情,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
武松自從被王倫擔(dān)著血海的干系救活之后,對王倫是打心眼里尊敬。越如此,王倫越是要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清。
施恩不圖報,大丈夫也。以武松的性情,不可能不記得這份情,這就夠了。
晚間,武松與焦挺道:“王兄弟既然被人盯上,難免會有其它宵小作亂。焦兄弟平時要伴著王兄弟左右,便辛苦值守上半夜。武二平時也沒事,便值守下半夜,到明早卻再理會。”
焦挺亦以為然,便按其言準(zhǔn)備不提。
且說晚間那伙人果然便是無憂洞里的人,在驚動官府之后急忙逃離。汴河邊上到處是小巷水港,七轉(zhuǎn)八轉(zhuǎn)之后便來到一處極隱密的地方,外面卻是與極長的院墻相連。走到一處墻角,推開暗格,卻有一道門。
進來之后別有洞天,不但花園假山溪水小徑一應(yīng)俱全,連房屋都是三進,回廊迂轉(zhuǎn)、青磚綠瓦。誰能想到,在這寸土寸金的東京城內(nèi),江湖人物都有如此情調(diào)的住所?
為首的那男子報過名字,便有人把他引到院里,卻有三個人,各摟了一名女子正在飲酒。
聽說未曾“請”得王倫來,為首的那個漢子“撲”地把酒杯砸掉。
“怎地?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個秀才都不把無憂洞放在眼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