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事只覺得腦殼嗡嗡作響。

他咬著牙，恨不得把眼前諂笑的傻小子立刻銬走。

可是，他說話滴水不漏，根本無從反駁。

群眾已經瘋了。

“一毛錢一斤？小伙子，你再說一遍！”

“天！這跟白送沒區別啊！我要！給我來十斤！”

“別搶我的，那塊五花肉是我的！”

人群已經失控了。

即便市場管理員站在旁邊，他們都不再理會。

反倒是陳封占據了道德制高點。

群眾想的是，小伙子覺悟都這么高了，你個管理員，還非要攔著不成。

王干事甚至被人給擠出了攤位前，只能咬著牙。

“好，這位同志思想覺悟很高！值得表揚！”

他猛地轉身，大喊道：“都別擠！排隊！每個人限購五斤！誰要是敢擾亂市場秩序，我一定抓起來！”

他的兩個手下都懵了，對視了一眼。

不明白王干事為何會這么做。

但老大都下命令了，兩人只得硬著頭皮沖上去，張開雙臂，攔住洶涌的人潮。

“排好隊！”

陳冬沖著王干事點頭，笑道：“你們辛苦了。”

話音剛落，第一個顧客已經來到了攤位前。

陳冬抓起厚沉的剁骨刀。

高高舉起。

“哐”的一下劈了下來。

下方厚實的砧板都被震得幾乎彈起來，半截刀嵌入了木頭里。

看得王干事臉色煞白。

這么可怕的力量，難怪可以打野豬。

“同志們別急，每個人都有份。我刀快，不誤事。”

露出這一手，混亂的人群直接怔住了。

剛才還有人想渾水摸魚，這下給他膽也不敢了。

乖乖地排起了長隊。

王干事的臉色略微緩和。

但心里產生了一絲忌憚，這怪力，怕是陸榮都比不上。

“同志，你自己賣吧，我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王干事知道陳冬有這一手，沒人敢鬧事。

他也不想再停留。

眼前十米多長的隊伍，分的可是他本來想據為己有的肉。

“王哥，我們就這么走了嗎？”

“不然呢？”王干事瞪了手下一眼，“你倒是說說能怎樣？”

被問到的手下立刻閉嘴。

另外一人眼珠一轉。

“這么便宜，要不我們也買點？”

“買你個大頭鬼！”王干事罵了一句。

帶著手下灰溜溜地離開了。

臨近中午。

王干事已經巡邏完，正坐在辦公室外的樹下休息。

突然聽到有人喊他。

抬頭一看，正是陳冬。

心里正一肚子火，剛要開罵。

陳冬將一沓錢雙手捧著，遞到了他面前。

“二十三塊七毛八。”

陳冬咧嘴一笑，“這是說好的市場管理費。”

他的語氣不卑不亢。

反倒是王干事愣住了。

陳冬接著說道：“王干事，辛苦你們維持秩序了。”

“沒什么。”王干事擺了擺手。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而且，陳冬還給了他這么多錢。

他四周瞅瞅，把錢揣入懷中。

勾了勾手指，對陳冬說道：“以后你要賣野豬，先跟我打聲招呼，要是被物料局的發現，吃不了兜著走，明白嗎？”

這正是陳冬的目的。

這年頭，是一個非常離譜的時代。

任何生意都有可能被扣上投機倒把的罪名。

但通常都是先警告，警告無效后再抓起來。

而負責警告的，就是市場管理委員會。

要在這里做生意，市管是繞不開的門神。

“明白。”陳冬咧嘴笑道，“俺還有兩個兄弟，平時都是他們來集市賣肉。”

“其實也沒那么復雜，只要每次給我留一塊肉，不用太大，五斤左右就行。”

“成！”

陳冬伸出手。

王干事也露出了笑容，把手拍了上去。

“都是為人民服務。”

解決了這件麻煩事，陳冬從市管出來。

走到一個巷子口。

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剛才轉彎時，瞥見有人跟蹤他。

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死胡同。

陳冬停下腳步，轉過身。

看見了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

“是你？”陳冬本以為又是先前得罪過的小混混，打算騙到旮旯教訓一頓。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

“先前你說過要賣狼皮，一直沒有得到消息，今天在集市上看到你，就想問問。”中年男微笑道。

陳冬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一摸后腦勺，露出憨厚的笑：“對不起啊，狼皮被村里沒收了，說是歸集體所有。”

中年男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但又說道：“沒關系，我今天看到你在賣肉，我們也有收購肉的需求，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買肉？”陳冬臉上閃過疑惑，“我就是個打獵的，每周弄點肉來集市上換點錢。大哥你要是想買，下次來集市買就是了。”

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鏡。

笑道：“這樣吧，我出三倍的價，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三倍？

一頭野豬，按照正常肉價，能賣到一百塊左右。

三百塊！

在這年代，能讓任何一個人昏了頭。

陳冬的呼吸都粗了幾分。

但他模仿起了趙衛國，使勁撓了撓后腦勺。

“大哥，你…你不是拿我尋開心吧？你買那么多肉干嘛，這野豬肉也不好吃。”

中年男人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不該問的別問。”

他冰冷地回道。

接著，他緩步走向陳冬。

陳冬頓時警覺起來，尤其是他掏口袋時，都已經準備出拳了。

不過，那人從口袋里掏出來的，并不是槍。

而是嶄新的十元鈔票。

他慢條斯理地數出十張。

然后抓住陳冬的手，“啪”的一下，把錢拍在他手上。

“這是一百塊定金。三天內，我要一頭野豬，完整的。”

陳冬攥著錢，略微錯愕。

這都是嶄新的鈔票，應該還沒流通。

他傻愣愣地抬頭，結結巴巴地問：“大哥，你這么相信我嗎？要是我不給你貨，跑了咋辦？”

中年男人的臉又一次掛上了笑容。

只是笑得有些冰冷。

“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北大荒雖然大，但要找個人，不難。小同志，別耍花招，對你沒好處。”

“可野豬哪有那么好打。”

“時間方面可以商量。”男人恢復了和氣的模樣。

拍了拍陳冬的肩膀。

“三天后，黑市，你來找我。無論有沒有打到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