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紅霞剛抹過柳家的茅草檐，王老太盤腿土炕上，桌上敞開的舊木匣里，銅錢已經堆起了一個惹眼的小尖。她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枚還沾著泥的“開元通寶”，放在鼻子底下使勁嗅了嗅，臉上褶子擠出的笑容貪婪又得意。

“嘖嘖，瞧瞧，又是八文進賬！”她渾濁的眼睛掃過旁邊縮頭縮腦、端著粗瓷碗喝糊糊的柳老頭，“春生那學堂錢交得利索，丑丫那黑疙瘩也爭氣！這日子……總算有點燎了！”

灶房門外，柳明月正把新泡的濕魔芋塊莖碼進罐子。

昏黃的油燈映著她側臉，下頜角的線條似乎又清晰了幾分，汗珠順著明顯變細的脖頸滑進粗布衣領。體力Lv4帶來的充沛精力，讓她勞作完依然能挺直脊背。

【系統提示：「體力Lv4」經驗值 5，廚藝Lv2經驗值 5。保持此勞作強度，「減肥Lv3」每日經驗可獲取上限 5。】

她剛直起腰喘口氣，小院的門就被“砰”地一聲撞開了！

出去挑水的柳春陽臉色慘白，扁擔和木桶哐當掉在地上，清水潑了一地。他幾乎是撲進來的，聲音嘶啞驚惶得變了調：“娘！爹！不好了！出大事了！”

“作死呢！慌什么！天塌了？”

王老太一個激靈，手里的銅錢差點撒了。

“黑水村！黑水村的人！好多人中毒了！”柳春陽氣喘如牛，指著門外，手指都在抖

“都在傳……傳是吃了那白疙瘩！就是咱家賣出去的‘山珍玉脂’！他們說……說是咱家要謀財害命！”

“什么？！”王老太猛地從炕上躥起來，又驚又怒，尖利的聲音刮得人耳膜疼.

“放他娘的屁！他們自己嘴饞貪吃吃出毛病，關咱們什么事？！肯定是那些眼紅的編排的！我……”

話音未落，遠處村口方向，已經隱隱傳來嘈雜的哭喊和咒罵。

“柳家！黑心的柳家！滾出來償命！”

“天殺的！用了什么毒！我一家子都要被你們害死了！”

“砸！把他們家砸了！搜出解藥！”

........

那聲音越來越近，柳老頭嚇得手一抖，煙袋鍋子掉在地上。柳春生臉色煞白地從里屋跑出來，手里捏著半張抄書的紙。

王老太沖到院門口，扒著門縫一看，眼睛瞬間瞪圓了！

暮色中，黑水村方向涌來的人群烏泱泱的一大片。十幾個村民被攙著、架著、甚至拖著，男女老少皆有。離得近些，借著天邊的霞光，能看清最前面幾個人的慘狀：

口唇腫得像掛了兩根紅腸，涎水混著血絲從無法閉合的嘴里淌下來，還有人裸露的脖頸、手臂、甚至臉上，布滿了細密的紅斑和水皰，有的已經破潰流黃水，像被毒蜂蜇過。劇烈的嘔吐讓他們只能弓著腰.....

王老太剛才還發燙的發財美夢瞬間被澆滅，她腿一軟，踉蹌著后退，全靠扶住了門框才沒癱倒。

完了！這次是真攤上滅頂之災了！

柳家那扇搖搖欲墜的柴門，伴隨著一聲聲失去理智的嘶吼和不堪入耳的咒罵，拳頭、木棍、石頭狠狠砸落！

“劈里啪啦！”朽木斷裂，門栓直接被撞飛！十幾個形容恐怖、帶著一身惡疾的中毒村民，如同地獄里爬出的惡鬼，瘋狂涌了進來。

“交出解藥！”

“殺了他們給我孩子償命！”

“姓柳的，今天一個都別想活！”

一個滿臉水皰的婦人嘶嚎著，隨手抄起墻角碼放整齊準備明天拿去賣的魔芋塊莖，狠狠砸向院子里曬豆渣的竹篩。白生生的魔芋四散飛濺。一個半大小子顯然也中毒了，抓起柳老頭掉落的煙袋鍋子，沒頭沒腦地朝著離他最近的柳春陽掄去！

柳春陽下意識抬手格擋，木質的煙袋桿帶著沉重的銅煙鍋頭，狠狠砸在他小臂上，鉆心的痛讓他悶哼出聲。柳春生被推搡著摔倒在地，剛寫好準備給先生看的書頁也被一只踩滿泥污的腳碾過。

而失去理智的人群并未停手。有人還想趁機沖向灶房門口摸點東西！

柳明月瞳孔驟縮！那里面有剛削好皮的魔芋塊莖，還有她昨晚偷偷用草木灰水點出、晾曬準備自家吃的那小塊魔芋豆腐！

“不要！”

王老太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想撲過去護住她那存錢的舊木匣，卻被一個跌跌撞撞嘔吐的中毒男人撞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銅錢嘩啦撒了一地。

“我的錢！天殺的啊！搶錢了！”

她哭天搶地，頭發散亂，狀若瘋癲。

混亂中，一個穿著稍微好點、顯然是領頭模樣的黑瘦男人，雖強忍著痛苦、半邊臉腫得老高，但眼里冒著更可怕的光。他死死盯著因絕望和心疼錢而癱倒的王老太，還有被推倒在地的柳春生，獰笑一聲，從后腰猛地抽出一把磨得雪亮的柴刀！

“爹！娘！”柳春生嚇得魂飛魄散。

“敢害我妻兒老子娘！老子今天就要你們柳家一條命墊背！”那男人嘶吼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鬼火，柴刀高高揚起，在昏暗中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直劈向柳老頭的脖頸！

“爹——！”柳春陽目眥欲裂，不顧手臂劇痛就要撲過去。

就在柴刀帶著風聲即將落下、柳老頭連尖叫都卡在喉嚨里——

“住手！！”

一道帶著超越年齡的清冽聲音，喝止了男人動作。

柳明月！她從灶房門口搶步而出，毫不猶豫地擋在了那寒光閃閃的柴刀和爺爺之間。她站得筆直，雙手張開，黝黑的臉上沒有絲毫懼色，那雙因為減肥消腫而顯得大了不少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直直望向那個持刀欲殺人的男人。

“不想他們都死，就把刀放下！”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哭嚎和咒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能救他們！”

“叮！檢測到宿主面臨嚴峻生存危機！是否立即消耗10積分，將「醫術」提升至Lv1？”

柳明月心中沒有絲毫猶豫：“是！”

【「醫術Lv0」→ Lv1！消耗積分10點！】

【解鎖核心技能：「基礎本草辨識」、「常見毒物機理速覽」、「應急處理通則」。】

【當前積分：50點】

海量的信息流涌入腦海，關于植物毒素、解毒原則、常用藥草配伍的知識瞬間變得清晰無比，如同一本攤開的醫典懸于眼前。魔芋中毒的原理——刺激性的草酸鈣針晶破壞黏膜；生物堿引發的局部炎癥反應；嚴重的電解質紊亂……以及對應的急救方案！

那揮刀的男人被柳明月擋路的動作震得一滯，刀頓在半空，臉上的猙獰因痛苦和憤怒而扭曲。

“放屁！你這黑心肝的丑八怪！就是你們的‘山珍’把我整村人害成這樣的！你能救？鬼才信！”

“不信？”柳明月上前一步，目光掃過滿地打滾、痛苦哀嚎的中毒村民，最后落在那男人半腫的臉上，

“你們是不是吃生魔芋了？或者沒刮皮、沒泡夠時間就急吼吼煮熟了？”

“口舌灼痛、喉頭水腫、流涎、嘔吐、腹痛！全身紅斑水皰，像被火燎了一樣！這都是中了生魔芋生物堿和草酸鈣針晶的毒！拖下去，不是喉頭堵住活活憋死，就是腹瀉脫水流盡全身的水渴死！”

每說對一句癥狀，那男人的臉色就白一分，周圍的哭嚎咒罵也減弱了一分，無數道充滿痛苦和絕望的目光集中在柳明月身上。柳春陽趁機一把推開愣神的男人，牢牢護在柳老頭身前。

柳明月看向混亂人群后方，一個還算年輕、但同樣口唇腫脹、嘔得膽汁都要出來的男人，他扶著墻勉強站著，似乎比其他瘋狂的人稍微清醒點。柳明月目光鎖定他：“你！去！你家灶膛里肯定有草木灰！用干凈盆裝了，再去村口水井提兩大桶清水！要快！一刻鐘做不好，那邊吐得快昏迷的大嫂，就沒救了！”她指著地上一個抽搐最厲害、意識模糊的婦人。

那年輕男人被點名，加上柳明月語氣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竟下意識應了一聲，跌跌撞撞擠出人群跑了出去。

【系統提示：「醫術Lv1」緊急指令生效。指定目標效率 10%。】

王老太此刻才仿佛從驚嚇和失魂落魄中回過點神，看著鎮定自若、甚至隱隱掌控了混亂局面的柳明月，驚疑不定，喃喃道：“丑丫……明月？你、你真能救？”

“奶！”柳明月看向她，聲音沉穩有力，“別管地上的錢了！去咱家灶房里，后墻那個舊壇子里，有我之前采的、還沒用的干馬齒莧！還有灶口旁邊掛著的那袋綠豆！全拿出來！快！綠豆不夠，跟緊那后生，找鄰居嬸子借！有多少拿多少！”

王老太聽到“錢”字一個激靈，下意識看了眼撒滿地的銅錢，終究是一咬牙，連滾帶爬地沖進了灶房。

“二叔！”柳明月轉向柳春陽，“把院里那個大木盆刷干凈！小叔，把你練字的墨硯拿來！還有毛筆！”

雖然不明所以，但柳明月此刻的命令帶著一種絕對的權威。柳春陽立刻去清理木盆，柳春生也掙扎著爬起來跑去拿東西。

很快，草木灰來了，兩大桶清水來了，干馬齒莧和一小袋綠豆也來了。

柳明月擼起袖子，露出這段時間因勞作和減肥而變得結實了不少的小臂。她一邊動作一邊清晰指示：

“春陽叔，木盆放院中間！倒一桶清水進去！”

柳春陽立刻照辦。

“那后生，草木灰倒進來半盆！攪勻！”

年輕男人忍著難受，拿起墻角的木棍用力攪拌起來，渾濁的堿水泛起泡沫。

“奶，把綠豆全倒進剩下的清水桶！加一瓢冷水，趕緊上火煮！煮到綠豆開花！”

【系統提示：「廚藝Lv1」效果加持，綠豆去毒藥效析出率 5%。】

柳明月自己則抓了一大把干馬齒莧，在石板上用搗蒜的石槌搗碎，擠出深綠色的汁液，滴入盛了冷水的陶碗中。

她拿出柳春生遞來的墨硯，用小木片飛快地刮下表面薄薄一層黑亮的墨塊碎屑。“小叔，研墨！濃一點！”

她在院子里所有人的注視下，舀起一大瓢草木灰堿水，走到一個嘴唇腫得最厚、快要窒息、臉憋成紫醬色的青年面前。

“張嘴！能張開多大就多大！”

那青年被痛苦折磨得只剩半口氣，依言艱難地撬開一點腫脹的唇縫。柳明月眼疾手快，將微溫的堿水對準他口腔快速灌洗！堿水沖刷著灼熱的創面和殘留的毒素。

“嘔——”青年一陣劇烈嘔吐，吐出的穢物里夾雜著血絲和可疑的粘液塊。神奇的是，他紫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褪去，雖然腫未消，但大口喘氣的樣子顯示喉嚨的阻塞感消失了！

周圍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嘆和竊語！那些原本絕望哭喊的親屬，眼中猛地迸發出狂喜的希望！

“有救！她真的能救！”

柳明月放下瓢，拿起裝了馬齒莧汁的碗，遞給旁邊一個抱著嘔吐不止女兒的中年男人，他的女兒口唇也腫著，但沒那么嚴重：“喂她！小口喝下去！”馬齒莧汁清熱解毒，是輔助。

“沾濕筆尖！給她涂嘴里！多涂點！尤其是舌根、喉嚨管感覺燙的地方！快！”

又用毛筆蘸飽墨汁，小心翼翼地涂抹進一個婦人微張的口腔內部。婦人只覺得一股極苦極澀的味道彌漫開，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口舌間那股火燒火燎的劇痛，像被潑了一盆冰水，開始迅速消退！

【藥理知識：濃墨含大量天然碳粉，具有強大的物理吸附毒物能力，可吸附草酸鈣針晶和殘余毒素，其弱堿性也能中和部分酸性灼傷。】

這神奇的一幕徹底點燃了圍觀者！原本絕望的死寂被求生的希冀打破！

“神了！仙姑啊！快救救我家那口子！”

“丫頭！救救我爹！我爹不行了！”

“先給我兒！他臉都青了！”

所有還能動的人呼啦啦全圍了上來，恨不得把柳明月圍在中間。

有人甚至跪了下去磕頭。

柳明月眉頭緊鎖，厲聲喝道：“都退開！堵在這里誰都救不了！”她清亮的聲音帶著一種威嚴，混亂的人群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癥狀重的！喉嚨腫快憋死的，照剛才辦法！草木灰堿水灌洗口腔！”她指著旁邊攪拌草木灰堿水的年輕男人，“你負責給他們灌！”

“癥狀輕的，口舌腫痛但還能喘氣的，排隊！我小叔給涂墨汁！”她看向柳春生，柳春生用力點頭，手里的毛筆都攥緊了。

“小孩！嘔吐輕癥的，喂馬齒莧汁！”

“綠豆湯好了馬上分下去！每人至少喝一碗！能喝多少是多少！”

王老太那邊，一小鍋綠豆湯噗噗沸騰著，水汽氤氳。

她舀了一碗先遞給坐在地上、驚魂未定的柳老頭。

柳老頭哆嗦著喝了兩口，定了定神。

局面終于被她強行穩住。

整個柳家小院成了臨時急救點。灌洗聲、涂抹聲、啜泣聲、吞咽聲交織一片。

一碗碗綠豆湯被灌下去，王老太甚至開始指使幾個癥狀好轉的幫忙看火添柴，最危險的窒息癥狀基本解除，嚴重的皮膚紅腫和灼痛肉眼可見地消退下去。哀嚎和抽搐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虛弱疲憊的呻吟。

一個時辰后。

月光清冷地灑在狼藉的院子里。

幾乎所有中毒者都脫離了危險期。那些紅腫水皰雖然沒完全消失，但痛感已經大為減輕，也能勉強喝點清水了。柳家眾人，包括一直負責灌洗的年輕人，他自己也中毒不輕，靠著柳明月指揮柳春陽給他灌洗，現在也緩過來了。

柳明月后背的衣服已經全被汗水浸透，額發黏在臉上，臉色蒼白，但腰板依舊挺得筆直。

那個領頭揮柴刀的黑瘦男人，此刻臉上腫脹未消，卻神情萎靡、后怕與感激交織。他“噗通”一聲跪倒在柳明月面前，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柳家……！不！恩人！是我們黑水村瞎了眼，冒犯了您！您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啊！”他聲音嘶啞哽咽，身后十幾個同樣虛弱的后生和老弱也跟著跪了下去。

王老太看著這一地給她磕頭的“災星”，嘴巴張了張，愣是沒說出話來。

柳明月緩緩掃視著跪倒一片的村民，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個領頭男人身上：“謝就不必了。魔芋好吃嗎？”

這句話像鞭子一樣抽在所有黑水村人心上。

那男人身子劇烈一抖，臉上滿是羞慚和恐懼：“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是我們貪心！聽人說東村的李嫂子從你們這倒賣了個好東西，能賣出天價，我們村也學著去山里挖……結果……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