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參軍以為如何?”
句安本就憋著一肚子火,眼下也不顧什么上下尊卑,梗著脖子說道:“將軍,末將的看法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
“雖然衛監軍帶走了兩萬兵馬,但在兵力上,我們依舊遙遙領先對岸的蜀軍。”
“梓潼江也就百丈寬,如果搭建浮橋,最快只需要一日。”
“之前衛監軍渡江作戰時,已經把姜維的底都給探了出來,他根本無力阻擋我們搭建浮橋。”
“浮橋只要搭建成功,破城也就是須臾之間的事情。”
鐘會淡然道:“雖然這樣能破城,但想要抓住蜀漢的皇帝,可就不容易了。”
句安道:“大將軍,我說句不中聽的,即便姜維是真心實意想要投降,你覺得他會帶著皇帝一起投降嗎?”
“何況大將軍之前自己都說過,只要拿下整個益州北部,蜀漢皇帝就算去了南中也無傷大雅,為何眼下又執意想要抓住蜀漢的皇帝?”
鐘會略有些尷尬,卻又不好發作,只能勉力頷首。
可能句安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有點太強硬,再怎么說自己也只是一個降將,于是又放低了姿態。
“大將軍,末將并無僭越之意,只是想說兩個軍略上的看法,以及一個對大將軍的勸諫。”
“你是大軍主帥,如何作戰,肯定還是你說了算。”
鐘會道:“說吧,我聽著。”
茍安道:“第一個軍略,也是最穩妥的辦法,便是改道鹽亭,繞過梓潼江直接奔襲成都府。不要為了抓個皇帝,就急功近利。”
“繞行鹽亭雖然路程遙遠,軍糧消耗甚大。但東廣漢郡的郪縣、五城兩地,都有糧倉可做軍糧的補給。”
鐘會瞇著眼睛,莫名有些煩躁,道:“你不是說有兩個軍略嗎?第二個是什么?”
茍安道:“第二個我剛才東已經說了。”
“如果堅持要攻打梓潼,就不要再抱有什么僥幸的心里,什么招降姜維、策反其他將領之類的行為通通放棄。”
“就搭建浮橋強行渡江,只要能送過去五千兵馬,這一戰的勝算就超過了五成。”
“送過去一萬,姜維就無力再戰!”
“但這么做,會有極大的損耗,如何定奪,還是請大將軍自己拿主意吧。”
丘建、胡烈都詫異的看了一眼句安。
也是沒想到,平日里看著不顯山不漏水的句安,竟然也有如此生猛的一面。
鐘會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的煩躁,道:“你不是還有一個勸諫嗎?是什么?”
句安道:“大將軍身份貴重,又深得晉公器重,此番討伐蜀國,大將軍是想要一戰平定整個益州。”
“但眼下蜀漢皇帝,已經不是昔日軟弱無能的劉阿斗,而是一個繼承了劉玄德風骨的北地王劉諶。”
“此子為了激勵士氣,甚至親自跑到了梓潼縣,這就等于是御駕親征。劉阿斗做不出這種事情,但劉玄德做得出來。”
“至于姜維,雖然不及諸葛孔明,但也已經是當世名將,就算我們最終攻克梓潼,也必然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鐘會眉頭緊鎖,“所以呢?”
“繞路。”句安正色道:“千萬不要為了意氣之爭,而葬送掉滅蜀的機會。”
“咱們的軍隊戰斗力強盛,盔甲兵器也強過對面太多,只要穩妥,步步為營,蜀國絕非我們對手。”
“就怕大將軍……為了賭氣,錯失良機。”
鐘會東冷冷一笑,道:“按照你的說法,事到如今,全是本將軍的過錯?”
“不打梓潼縣,繞路去鹽亭,你怎么就敢篤定這一路不會遭遇其他的阻力呢?”
“莫要忘了,閻宇的軍隊目前還在成都府呢,情報只是說轉移皇室跟百官,可沒說閻宇的主力部隊也要跟著一起轉移。”
“我們去鹽亭渡江,閻宇從成都府出來,就可以跟姜維形成掎角之勢,從兩個方向攻擊我們。”
“又或者姜維放棄攻打我們,轉而去攻擊劍閣,切斷我們與長安之間的聯系,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要我說,姜維這番舉動,就是想要我們讓我們放棄攻打梓潼,選擇繞路鹽亭。”
“越是如此,就越不能中了他的計!”
句安拱手一拜,道:“末將該說的都說了,大將軍隨意便是。”
眼看著鐘會就要暴走,丘建急忙站出來打圓場。
“大將軍莫要生氣,句參軍的方法確實穩妥。”
“句安,你態度也不要這么硬嘛,也就是大將軍城府夠,換了別的什么人,不說砍頭,幾十軍棍肯定也是免不了的。”
胡烈也緊跟著說道:“雖說姜維是當世名將,但句參軍剛才也提到了,只要我們能送過去幾千兵馬,他姜維個人能力再厲害,也抹不平兵力上的差距。”
“圍住城后,我們可以有時間來打造井欄、沖車,到時候破城,易如反掌。”
鐘會點了點頭。
句安見狀,直言道:“所以大將軍的意思,還是要強渡江?”
鐘會平靜的說道:“沒錯,不能因為被姜維擺了一道,就中了他的計,選擇繞行。”
“打仗嘛,中計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誰能次次識破對方的計謀。”
“只要能在中計之后,作出最為果斷的選擇,那么對方的計謀,也就不足為懼。”
丘建自然是支持鐘會的,說道:“放棄梓潼,就等于放棄劍閣。”
“目前劍閣方面只有兩千多兵馬駐守,雖說劍閣險要,可我們無法得知劍閣是否還存在類似密道一樣的東西。”
“姜維經營劍閣多年,保不齊就會修建這么一條密道,到時候他直接從密道進入劍閣,就可以斬斷我們的退路。”
“我們的十萬兵馬,就變成甕中之鱉了。”
句安嘆了口氣,道:“好吧,既然大將軍心意已決,末將也無話可說。”
鐘會緩緩起身,道:“既然意見統一,那就整合為軍令,發布下去吧。”
等到眾人離開后,鐘會的神情卻越發的凝重。
他很惱火,很郁悶。
自己不僅被姜維這個老匹夫戲耍,還被一個降將指著鼻子斥責。
想他鐘會鐘士季,小半輩子都順風順水,何時受過此等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