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到梓潼這條路，丞相活著的時候，是重點修葺過的，道路非常平整，非常適合騎兵奔馳。

之后的一天一夜，除了解手外，劉諶都沒有下馬，吃喝都在馬背上。

到了第三日的清晨時分，劉諶到達了梓潼。

“站住，來者何人！”藏在道路兩側的暗哨沖了出來，擋住了劉諶的去路。

劉諶亮明身份，道：“朕乃大漢天子！”

暗哨愣了一下，道：“你是……陛下？”

劉諶淡然一笑：“這還能有假？速去告知大將軍，朕找他來了！”

景耀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益州、梓潼郡、梓潼縣。

劉諶見到了大漢最后的孤忠。

姜維，姜伯約！

這一路上，劉諶都在想，見到姜維后，要說些什么。

但真的看見姜維后，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輕嘆。

那個意氣風發，騎在馬上笑問趙云，老將軍可知天水將伯約的少年將軍，眼下也已經須眉皆白，垂垂老矣。

“臣姜維【廖化、趙統、張微】，參見陛下?！?/p>

“董將軍身受重傷，不能前來，還望陛下恕罪。”

劉諶收斂心緒快步上前，將眾人一一攙起。

“眾愛卿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姜維正欲說話，劉諶擺手打斷。

“伯約，朕很餓，很累。先給朕弄點東西吃，然后讓朕睡一覺?！?/p>

“有什么事情，等朕吃飽睡足后再說?！?/p>

姜維吩咐讓廚房弄飯。

劉諶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了梓潼縣的縣衙。

廚娘很快就弄來了一桌不算豐盛，但絕對管飽的飯食。

吃飽喝足后，劉諶直接就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姜維拿來一床毯子，小心翼翼給劉諶蓋上，然后招呼所有人都出去。

到了屋外，姜維看向了陳和尚。

“還沒請教？”

“末將完顏彝，大將軍可以叫我陳和尚?！?/p>

“忠孝軍是你的部曲？”

“沒錯。”

姜維一把握住了完顏陳和尚的手。

“完顏將軍，感謝你擊敗了鄧艾，整肅了朝綱?！?/p>

完顏陳和尚道：“大將軍嚴重了，為主公效命，乃是末將的分內之事。”

姜維其實還想問問，劉諶到底是什么時候陰養的忠孝軍，以及忠孝軍身上的盔甲到底是怎么打造出來的。

如果自己麾下將士，都能身披忠孝軍的盔甲，別說梓潼江對面的鐘會大軍，就是直接打到長安、洛陽，都不在話下。

但姜維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這種事情，屬于陛下的私密，做臣子的最好不要隨意打聽。

在沓中屯田的時候，姜維偶爾也會反省自己這一生的得失。

要說這輩子最大的問題，就是沒能團結同僚，硬生生把自己弄了一個孤家寡人。

即便是隨軍出征的張翼、廖化等將軍，也沒有一個是真情實意的支持他的。

現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了一位繼承先帝、丞相遺志的明主，必須得加倍珍惜，可不能做出得罪君上的事情來。

姜維定了定心神，轉而問道：“完顏將軍，陛下怎么會來梓潼？”

完顏陳和尚道：“陛下要去劍閣。”

姜維雙眸瞬間瞪圓：“什么？”

“萬萬不可啊，劍閣已經淪陷，陛下此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不行，我不同意！”

完顏陳和尚平靜的說道：“大將軍，陛下決定的事情，無人可以更改。”

“我要是你，就應該想想，怎么才能把陛下安全的送到梓潼江的對岸?！?/p>

一旁的廖化也忍不住了，道：“這……純純就是胡鬧嘛。”

“萬一陛下有個三長兩短，誰還能帶領我們抗擊曹魏，克復中原？”

完顏陳和尚道：“諸位將軍，末將只會按照陛下吩咐辦事。”

“莫說只是劍閣，就算陛下要去洛陽，末將也會堅定不移的護衛左右?！?/p>

姜維憋了一肚子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只發出一聲長嘆。

“罷了，等陛下睡醒之后，老臣再詳細詢問吧。”

“完顏將軍，你一路辛苦，要不要也休息片刻？”

完顏陳和尚搖頭，道：“這種程度的行軍，對末將而言，如家常便飯，并不覺得累?！?/p>

“大將軍，能否給我一張梓潼到劍閣的地圖？”

“我想找一條最快到達劍閣的路。”

姜維道：“你這……哎，讓我說什么才好?！?/p>

“隨我來吧，地圖在書房。”

書房內的墻壁上，掛著一張地圖。

三國時期的地圖，遠沒有幾百年后宋遼金對峙時期的地圖詳盡，很是粗陋。

但有總比沒有好。

完顏陳和尚看了一會，感覺不對。

“大將軍，梓潼江這么長，鐘會難道不會另選他處渡江？”

姜維解釋道：“完顏將軍有所不知。梓潼江水流湍急，水底遍布暗礁，除了梓潼縣這處渡口外，另一個渡口，則在東廣漢郡的鹽亭縣。”

“可是從梓潼去鹽亭，大軍行動至少要七天，從鹽亭到成都的這條路，較為崎嶇，順利到達成都，少說也得半個月。鐘會的糧草，不支持他這么做?！?/p>

“而只要過了梓潼縣，則是一馬平川，十萬大軍最多五日就可以兵臨成都府。”

“所以鐘會的最佳選擇，還是從此處登岸?！?/p>

完顏陳和尚又指向了上游。

“這個叫德陽亭的地方，不可以強渡么？”

姜維繼續道：“德陽亭在梓潼江對岸，那里也是梓潼江的發源地，山高溝深，江水湍急遍布暗礁，不管是搭建浮橋還是用船只，渡江的風險都極大，而且效率也低?！?/p>

完顏陳和尚皺眉：“也就是說，這個地方無法渡江？”

姜維道：“也不是，有一條過江的棧道，叫做左儋道，是昔年丞相下令修建的?！?/p>

“左儋道很是狹窄，最窄的地方，只能允許一人通過。再加上年久失修，木板腐朽，一旦踏空，就會墜入江中，尸骨無存?！?/p>

雖然姜維將此處描繪的非常兇險，但陳和尚的眉毛卻舒展開來，道：“從梓潼縣到德陽亭，一天能到么？”

姜維瞬間就明白了完顏陳和尚的意思。

“你要帶陛下走左儋道？”

完顏陳和尚點頭，“沒錯，按照大將軍的說法，想要度過梓潼江，要么在縣城的渡口坐船，要么去下方的鹽亭。”

“前者不現實，后者太耗時?！?/p>

“而左儋道的這條路，大軍不能過，我跟主公卻可以過。”

“唯一的問題就是，馬兒能不能過，如果馬匹過不了，就算翻了山頭，也不能快速到達劍閣?！?/p>

姜維道：“完顏將軍，劍閣……真的就非去不可嗎？”

完顏陳和尚還沒開口，身后就傳來了劉諶的聲音：“劍閣，朕確實非去不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