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秋家跑出來后,她無處可去,正好遇到制衣廠招工,就靠著從秋家學(xué)來的縫紉手藝,進(jìn)了制衣廠。
“小玉,你說媽應(yīng)該去看她嗎?”
秋家收留她的目的不純,也曾傷害過她,可對她的那些好,也是真實存在過的。
她記得金嬸溫柔地給她洗過澡,和金姐一起給她捉過頭上的虱子,還給她做過新鞋和新衣。
她第一次來例假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也是金嬸告訴她這是這么回事,教她如何處理,叮囑她這種時候不能碰冷水。
在她肚子疼得滿身是汗時,也是金嬸給她煮了益母草紅糖雞蛋。
林小玉想了想道:“這要看媽你想不想去看,要是去看會讓媽心里不舒服,那就不去。”
“算了,不想了,睡覺吧。”李書萍伸手關(guān)了燈。
京市第二人民醫(yī)院
李書萍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黑色的過膝半裙,提著兩罐麥乳精,和兩罐水果罐頭,上了住院部的四樓。
“同志,403病房在哪邊?”她叫住護(hù)士問。
“右邊。”護(hù)士指了一下。
“謝謝啊。”
李書萍走到403號病房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是四人病房,四個床位上都有人,病房里還有病人家屬。
李書萍推門進(jìn)去后,病房里的不少人,都抬頭看了過來。
李書萍仰起頭看了看,在最里頭的病床前,看到了秋金玉背對著她坐在病床前的身影。
她提著東西走了過去,只見病床上,躺著一個滿頭銀絲,形容枯槁的老太太。
老太太闔著雙眼,嘴巴微微張著喘息,似呼吸不太順暢。
“金玉姐。”李書萍輕喚了一聲。
正在打瞌睡的秋金玉抖了一下,清醒過來,看到李書萍面露驚喜之色,“書萍,你來了?”
“嗯。”李書萍點點頭,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她,“我給金嬸子買了點麥乳精和水果罐頭。”
秋金玉連忙接過,“你說你,來就來,還買這么多東西干嘛。”
秋金玉把東西放在床頭柜上,連忙把凳子往外頭扯了點,讓李書萍坐。
“來書萍,你坐。”
李書萍頷首坐下 ,垂眸看著床上的老太太,二十多年不見,金嬸子已經(jīng)老得她快認(rèn)不出來了。
這時,金老太緩緩睜開了眼睛,昏黃的眼珠子黯淡無光,死氣沉沉。
“媽,你看誰來了?”秋金玉指著李書萍問她。
金老太側(cè)頭看向坐在床邊的李書萍,一時沒認(rèn)出來她。
問女兒,“誰呀?”
“是書萍,你一直念叨的書萍,你不是想見書萍嗎?現(xiàn)在她來了。”
金老太的表情起先有些呆滯,隨即便變得激動起來,掙扎著要起來。
秋金玉見狀,就將她扶了起來。
“阿萍,你是阿萍。”
李書萍點了點頭。
金老太抓住她的手,嘴角抖動老淚縱橫。
“阿萍啊,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吧,嬸子對不起你呀。”
李書萍深吸一口氣眨去眼中的水霧,“挺好的。”
“是嬸子錯了,是嬸子對不起你呀,嬸子造報應(yīng)了,嬸子造報應(yīng)了呀!”金老太哭著說。
“媽……”秋金玉也哭了。
金老太哭著哭著整個人就像定住了一般,不動了,過了二十多秒,又一臉茫然地看著李書萍問:“姑娘,你是誰呀?”
李書萍看向秋金玉,后者擦了擦眼淚說:“我媽最近總這樣,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涂的,說話也顛三倒四的。”
“媽,這是書萍呀,書萍來看你了。”
“書萍?”金老太有些遲鈍地轉(zhuǎn)著眼珠子,突然又激動起來。
“阿萍的背被金寶這個死孩子用鐵熨斗燙傷了,快去拿藥,快去拿藥……”
李書萍怔了一下,沒想到金嬸子都糊涂了,竟然還記得她被金寶燙傷的事。
那是她剛被秋家收留時發(fā)生的事,她在店里擦架子上的灰,金玉姐在熨衣服,金嬸子在后面喊她,她就把熨斗放在桌上去后院兒了。
金寶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前面的店鋪來了,拿起裝著木炭的鐵熨斗,按在她的背上,把她的后背燙傷了。
那時候是夏天,傷口容易發(fā)炎,又是灌膿又是流水的,金嬸給她上了半個月的藥才慢慢好轉(zhuǎn),但背上從此也留了一塊疤痕。
“媽,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兒了,書萍早就好了。”
金老太:“好了?”
“好了。”李書萍點頭。
“胎記不見了,不見了,找不到了。”
“報紙呢?我報紙呢?”金老太松開李書萍的手在床上翻找。
秋金玉和李書萍都被她給整糊涂了,怎么又扯上胎記和報紙了?
“媽,床上沒有報紙呀。”
“找不到了,報紙找不到了。”金老太目光呆滯地說著。
突然又激動地跪在了床上,不停地李書萍磕頭。
“阿萍,嬸子對不起你,嬸子不是人,嬸子不是人吶。”
“嬸子你別這樣。”
李書萍連忙站起來, 走到一邊。
她一個晚輩,怎么能接受一個晚輩的下跪和磕頭呢。
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屬,都一臉好奇地盯著她們看。
秋金玉連忙抱住她媽,“媽你別這樣。”
“我不是人,我是不是……”金老太人字還沒說出口,白眼一翻,厥過去了。
“媽!”
李書萍連忙去喊了醫(yī)生和護(hù)士過來。
醫(yī)生進(jìn)入病房給金老太做了檢查,看著秋金玉和李書萍說:“老太太就是情緒激動暈過去了,不過看她的身體情況,也就是這兩天了,你們做子女的也盡快準(zhǔn)備起來吧。”
秋金玉捂著嘴哭了,李書萍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tài),我媽也七十多,算活得久的了,可她要走了,我就一個娘家親人都沒有了。”
李書萍看著她道:“金玉姐你還有我呢,我也算你半個娘家人。”
在秋家那么多年,她們兩個都是睡一個屋的,秋金玉也拿她當(dāng)妹妹一樣照顧。
她們不是姐妹卻勝似姐妹,怎么不算她的半個娘家人呢?
當(dāng)初是金玉姐救了她,明知道放她走了,秋叔和金嬸會生氣,說不定還會打她。
可金玉姐還是打暈了金寶,幫她收拾了包袱,還把攢的錢都給她,讓她跑了。
這份恩情,她永遠(yuǎn)記得。
“書萍……”
秋金玉流著眼淚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