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夜風灌入車廂,吹散了蘇雨薇最后一絲僥幸。馬車在崎嶇的荒道上瘋狂顛簸,車輪碾過碎石發出的刺耳聲響,如同催命的鼓點。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在慘淡月光下如同鬼影幢幢的枯樹和嶙峋怪石。黑風澗特有的、帶著腐爛泥土和淡淡血腥的陰冷氣息,越來越濃。
“停車!狗娘養的!給老子停車!”鐵山目眥欲裂,魁梧的身軀爆發出駭人的力量,狠狠撞向車門!厚重的車門在蠻力沖擊下發出呻吟,卻紋絲不動!一股陰冷的禁制靈光在門框上流轉,顯然被提前加固過。
“省點力氣吧,莽夫。”車廂外,傳來車夫冰冷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乖乖待著,還能少受點苦。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人送你們兄妹團聚!”
“你們到底是誰?!南宮羽派你們來的?!”鐵山怒吼,拳頭如雨點般砸在車門上,砰砰作響,震得整個車廂都在搖晃。他心中悔恨交加,恨自己魯莽輕信,更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妹妹!
蘇雨薇緊緊抱著雙臂,小臉煞白如紙,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懷中的玉佩散發著微弱的暖意,卻絲毫驅散不了心底的冰寒。她看著哥哥徒勞地沖撞車門,聽著車外越來越清晰的風聲和某種令人心悸的“沙沙”聲,那股源自血脈深處、對藥性的敏銳直覺,如同警鈴般瘋狂尖嘯!
“哥…別撞了…”她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是血煞盟…還有…南宮家主…他們…想要我的血…”
“什么?!”鐵山猛地回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妹妹,“你的血?”
“嗯…”蘇雨薇用力點頭,淚水無聲滑落,“在車里…我就感覺不對…那個管事說‘溫脈養元散’…那藥方里有一味‘赤陽草’…藥性極其霸道剛烈…公子經脈寸斷,體內又有陰寒星煞…用這種藥…根本就是火上澆油…會要命的!他們…他們是在試探我…或者…根本就是胡謅的借口!他們的目標…一直就是我!”她回想起南宮羽之前看她的那種冰冷的、如同打量物品的眼神,此刻終于明白其中含義!
“藥靈之血…”蘇雨薇低聲重復著黑袍人曾提到的這個詞,身體抖得更厲害,“我的血…對他們有用…”
“畜生!!”鐵山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徹底暴怒!妹妹的眼淚和話語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上!什么南宮羽,什么血煞盟,竟敢將他視若珍寶的妹妹當作藥引?!
轟!轟!轟!
鐵山不再保留,全身氣血如同燃燒起來!他低吼一聲,雙臂肌肉虬結鼓脹,皮膚下青筋如同怒龍盤繞!崩口的厚背砍刀早已不在身邊,他竟以血肉之軀為錘,以畢生蠻力為引,將南宮羽之前贈送、被他視若珍寶的一塊護心鏡從懷中掏出,狠狠砸在車門禁制的核心節點上!
咔嚓!
一聲脆響!護心鏡瞬間碎裂!但那陰冷的禁制靈光也隨之劇烈波動,出現了一絲裂痕!
“給我——開!!”鐵山抓住這瞬間的空隙,匯聚全身之力,肩膀如同攻城錘般,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氣勢,狠狠撞在那道裂痕之上!
砰——!!!
一聲巨響!加固的車門連同其上閃爍的禁制,竟被鐵山這蠻橫無比、蘊含滔天怒火的撞擊硬生生轟開!破碎的木屑和潰散的靈光四處飛濺!
“雨薇!跳車!!”鐵山狂吼一聲,在車門洞開的瞬間,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毫不猶豫地朝著車外翻滾的黑暗撲了出去!
噗通!噗通!
兩人重重摔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石的地面上。鐵山將蘇雨薇死死護在身下,巨大的沖擊力讓他悶哼一聲,后背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得許多。
“找死!”車夫顯然沒料到鐵山竟能破開禁制,驚怒交加,猛地勒住韁繩!馬車在刺耳的摩擦聲中驟然停下!
幾乎在落地的瞬間,鐵山便抱著蘇雨薇翻身躍起!他環顧四周,心猛地沉到谷底!
這里是一處狹窄的谷地,兩側是陡峭的黑色崖壁,月光被遮擋,谷內一片昏暗。唯一的出路,就是他們來時的方向,此刻卻被停下的馬車和那跳下車、手持淬毒短刃、眼神陰鷙的車夫堵住!更讓鐵山頭皮發麻的是,借著慘淡的月光,他看到谷地深處的地面在蠕動!無數條嬰兒手臂粗細、通體漆黑、表面覆蓋著粘稠暗紅色液體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正從地面、從崖壁縫隙中瘋狂地鉆出,朝著他們蜿蜒而來!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
血煞藤!黑風澗特有的、以血肉為食的妖植!它們顯然是被人提前布置在此地的陷阱!
“跑!”鐵山沒有絲毫猶豫,將蘇雨薇猛地推向相對開闊的谷地深處方向,自己則轉身,如同一頭發狂的怒熊,主動迎向了撲來的車夫和那些瘋狂涌來的血煞藤!“往里面跑!別回頭!!”
“哥——!”蘇雨薇被推得一個踉蹌,回頭看到哥哥那決絕的背影被陰冷的刀光和猙獰的藤蔓瞬間淹沒,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嘿嘿,小丫頭,你的血可比那莽夫值錢多了,乖乖過來吧!”車夫怪笑一聲,短刃如毒蛇吐信,刁鉆地刺向鐵山肋下。同時,數條最粗壯的血煞藤如同鞭子般抽向鐵山雙腿,藤蔓頂端裂開,露出布滿倒刺的吸盤口器!
鐵山怒吼,雙目赤紅!他不懂精妙招式,全憑一身悍勇和天生神力!他側身險險避開毒刃,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住一條抽來的藤蔓,無視其上的粘液和倒刺,如同掄動破城錘般,狠狠將其砸向另外幾條襲來的藤蔓!
噗嗤!噗嗤!
藤蔓糾纏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腥臭的暗紅色汁液飛濺!但更多的藤蔓從四面八方纏繞上來!那車夫更是如同跗骨之蛆,毒刃翻飛,專攻鐵山下盤,限制他的移動!
鐵山如同陷入泥沼的猛虎,空有萬鈞之力,卻被層出不窮的藤蔓和陰險的車夫死死纏住!他的手臂、大腿、腰腹,瞬間被堅韌的藤蔓纏繞了數圈!倒刺深深扎入皮肉,瘋狂吮吸著血液!麻痹和虛弱感如同潮水般襲來!更可怕的是,那些藤蔓的粘液似乎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接觸的皮膚發出“嗤嗤”輕響,冒出白煙!
“滾開!”鐵山狂吼,肌肉賁張,硬生生掙斷了幾根藤蔓,但斷裂處立刻涌出更多新藤!車夫瞅準機會,毒刃狠辣地刺向他后心!
“哥!”遠處,蘇雨薇看到這一幕,心膽俱裂!她不再逃跑,反而轉身,眼中閃過絕望的瘋狂!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帶著奇異清香的腥甜在口中彌漫!
藥靈之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哼!兩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一個冰冷沙啞、如同毒蛇吐信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谷地上空響起!
一道裹在寬大黑袍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崖壁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方。正是那日在南宮府密室中的黑袍尊使!他猩紅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了被藤蔓纏住、陷入絕境的鐵山,以及遠處停下腳步、嘴角溢血的蘇雨薇!
隨著他的出現,那些原本瘋狂攻擊鐵山的血煞藤,如同接到了命令的士兵,攻勢瞬間一滯,隨即更加狂暴地收緊纏繞!同時,黑袍尊使袖袍一甩!
嗖!嗖!嗖!
三道血紅色的符箓如同鬼火般激射而出,并非射向鐵山,而是射向蘇雨薇周圍的地面!
轟!轟!轟!
符箓落地即爆!化作三團粘稠蠕動的血光!血光迅速蔓延連接,形成一個倒扣的血色光罩,瞬間將蘇雨薇籠罩在內!
“血煞封靈陣!”蘇雨薇驚呼一聲,感覺體內的靈力瞬間被一股陰冷污穢的力量壓制、凍結!連指尖都難以動彈!那光罩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強大的吸力,仿佛要將她的生命力都抽吸進去!
“雨薇!!”鐵山看到妹妹被困,目眥欲裂,爆發出最后的力氣,竟硬生生扯斷了身上大半藤蔓,不顧車夫刺向后心的毒刃,如同瘋牛般朝著血色光罩沖去!
“不知死活!”黑袍尊使冷哼一聲,屈指一彈!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漆黑指風,帶著刺骨的陰寒和污穢的死氣,后發先至,瞬間洞穿了鐵山奮力前沖的小腿!
噗嗤!
血花飛濺!鐵山悶哼一聲,巨大的身軀轟然跪倒在地!劇痛和那指風中蘊含的陰毒死氣瞬間侵襲全身,讓他眼前發黑,渾身冰冷僵硬!
“哥——!”血色光罩內,蘇雨薇眼睜睜看著哥哥倒下,看著那車夫獰笑著舉起淬毒短刃,朝著鐵山毫無防備的后頸刺去!看著周圍無數蠢蠢欲動的血煞藤再次涌向哥哥!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不!絕不!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從未有過的力量在極致的絕望和守護的執念下轟然爆發!蘇雨薇雙目瞬間被一層晶瑩的翠綠色光芒充斥!她猛地將咬破舌尖、蘊含了藥靈本源的那口精血,狠狠噴在身前的血色光罩之上!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落入冰水!那口翠綠色的血液噴在血色光罩上,竟發出劇烈的腐蝕聲響!精純、磅礴、帶著凈化一切污穢的奇異藥力瞬間爆發!原本粘稠污穢的血色光罩,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黯淡!
“什么?!”黑袍尊使和那車夫同時發出驚駭之聲!顯然沒料到蘇雨薇的血液竟有如此奇效!
“破!”蘇雨薇用盡全身力氣,再次噴出一口蘊含本源的精血!
咔嚓!
血色光罩應聲而破!化作漫天潰散的血色光點!
與此同時,蘇雨薇臉色瞬間變得金紙一般,氣息萎靡到了極點,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強行引動本源精血破除血陣,對她的消耗是致命的!
“雨薇!”鐵山看到妹妹破開光罩,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本能和守護妹妹的執念壓過了腿上的劇痛和體內的陰毒!他怒吼一聲,僅憑單腿猛地蹬地,身體如同炮彈般撞開撲上來的幾條藤蔓,不顧一切地撲向倒地的蘇雨薇,用自己傷痕累累的龐大身軀,將她死死護在身下!
“垂死掙扎!”黑袍尊使眼中殺機暴漲,“既然藥靈之血如此霸道,那就更留不得你們了!殺了那莽夫!活捉那丫頭!取其心頭精血!”
車夫應聲而動,毒刃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刺鐵山后心!周圍的血煞藤也如同聞到血腥的鯊魚,瘋狂地纏繞而上,試圖將鐵山和蘇雨薇徹底淹沒!
鐵山死死護著妹妹,感受著背后致命的鋒芒和藤蔓的纏繞勒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他猛地運轉起楚逸曾簡單指點過的、用來激發氣血的粗淺法門,丹田內那微薄的氣血瞬間被點燃、壓縮!一股毀滅性的波動從他身體內部散發出來!
“想動我妹妹…先從老子的尸體上踏過去!!”鐵山發出震天的咆哮,準備引爆自己最后的氣血,與敵人同歸于盡!
就在這千鈞一發、鐵山即將自爆,蘇雨薇絕望閉目,車夫毒刃及體,血煞藤纏繞收緊的瞬間——
嗡——!!!
一聲并非來自現場,卻仿佛穿透了空間、直接在所有人靈魂深處響起的劍鳴,如同九天龍吟,帶著無盡的寂滅、憤怒與撕裂蒼穹的鋒銳,轟然降臨黑風澗!
整個谷地的空間驟然凝固!
那刺向鐵山后心的毒刃,距離皮膚只有三寸,卻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再也無法寸進!
瘋狂纏繞收緊的血煞藤,如同被凍結的毒蛇,僵直在半空!
車夫臉上猙獰的笑容凝固,眼中充滿了無邊的恐懼!
連崖壁上那黑袍尊使,兜帽下猩紅的目光也猛地一縮,駭然望向炎武城方向!
一道灰紫色的、仿佛由無數碎裂星辰和寂滅劍氣構成的恐怖劍痕,撕裂了遙遠的天幕,無視空間的距離,帶著屠神戮魔的滔天殺意,正朝著黑風澗的方向,轟然斬落!劍痕所過之處,夜空被切割出一道久久無法愈合的、散發著破滅氣息的虛無裂痕!
劍痕未至,那毀滅一切的劍意,已讓整個黑風澗如同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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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星閣,星辰靜室。**
玉床流淌的星輝如同凝固的星河。
盤坐其上的楚逸,雙目緊閉,氣息悠長。周身氤氳的白氣早已散去,新生如玉的肌膚下,隱隱有寶光流轉。破碎的經脈在“九轉還魂續脈金丹”的磅礴藥力與星辰之力的滋養下,已重塑貫通大半,如同干涸的河床重新流淌起涓涓細流。丹田內,那灰白色的太虛氣旋,正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速度旋轉著,核心處,一點融合了星辰精粹、寂滅龍威、破軍鋒銳的全新星芒,如同宇宙初生的胚胎,散發著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光芒。
然而,這平靜的療愈景象,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和滔天的憤怒徹底打破!
靜室角落,那柄沉寂的龍淵劍,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聲穿透靜室禁制的、撕裂靈魂的恐怖劍嘯!劍身之上,那些細密的裂紋瞬間亮起刺目的灰紫色光芒!一股無法形容的寂滅、憤怒與撕裂一切的狂暴劍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兇龍被徹底激怒,轟然爆發!
嗡——!!!
整個星辰靜室都在劇烈震顫!玉床上刻畫的星辰軌跡光芒狂閃!守護靜室的強大禁制如同脆弱的蛋殼,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噗!
盤坐于靜室門口護法的星樞長老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駭然望向那柄兇劍:“不好!劍靈暴動!”
玉床之上,楚逸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不再是之前的虛弱迷茫,而是一片冰冷到極致、燃燒著寂滅怒焰的銀白!那銀白深處,仿佛有星辰崩滅,有龍影翻騰!一股令星樞長老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威壓,從這具看似依舊虛弱的身軀中彌漫開來!
“鐵山…雨薇…”楚逸的聲音沙啞,如同金鐵摩擦,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焚天煮海的殺意。無需言語,無需信息,通過龍淵劍那跨越空間的憤怒共鳴,通過某種源自《太虛神訣》玄奧的感應,他清晰地“看”到了黑風澗谷地中發生的一切!妹妹的絕望,鐵山的決絕,敵人的獰笑!
轟——!
沉寂的丹田如同被投入了億萬顆太陽!那緩慢旋轉的太虛氣旋瞬間狂暴!核心處那點新生的星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灰紫色光芒!尚未完全煉化的破軍星煞殘力、周天星辰玉床的磅礴星力、以及龍淵劍反饋而來的滔天寂滅劍意,被這狂暴的氣旋瞬間吞噬、融合、壓縮!
楚逸的身體表面,瞬間浮現出無數道細密的灰紫色裂痕,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那是身體無法承受驟然爆發的恐怖力量即將崩潰的征兆!但他毫不在意!
他眼中只有那跨越空間傳遞而來的、妹妹和鐵山瀕死的影像!
“傷我手足者…”
楚逸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著虛空,猛地一握!
“死!!!”
隨著這聲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冰冷宣判,他身后那柄爆發出毀天滅地劍意的龍淵劍,驟然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灰紫色流光!劍身之上,那道龍形紋路仰天咆哮,裹挾著楚逸傾注的全部意志、全部憤怒、以及強行抽取的玉床星力與自身殘存的所有力量,無視一切空間阻礙,朝著黑風澗的方向,悍然斬出!
那道灰紫色的劍痕,如同滅世的裁決,撕裂長空,轟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