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公社大院門口,已經圍了幾個看熱鬧的鎮上居民。
他們本來是看見民兵回來了,想來打聽打死老虎的好消息。
可院子里那壓抑到極點的氣氛,還有楊書記剛才那幾聲撕心裂肺的怒吼,讓他們隱隱覺得,事情好像不對勁。
當他們聽清了那句“李建業死了”之后,人群中,瞬間炸開了鍋。
“啥玩意兒?李建業死了?”
一個大嬸的眼睛瞪得溜圓,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不可能吧!他不是能打死一頭大熊瞎子嗎?”
“對啊,我還聽說他一個人就端了一個狼群,宰了十幾頭狼!那么厲害的一個人,咋說沒就沒了?”
“這次身邊還跟著十幾個端著槍的民兵呢,咋還能出事?”
“真可惜啊……”
“多俊一小伙子,一表人才的,我還想著等他打完老虎回來,把我那十七歲的閨女介紹給他當媳婦呢……”
“這下,全完了。”
……
牛媒婆家。
屋子里。
沈幼微坐在炕頭,眼神有些發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牛媒婆拿著掃帚,一下一下地掃著地上的土,那“唰唰”的聲音,顯得屋子里愈發安靜。
她掃著掃著,就停了下來,一雙眼睛看向自己那魂不守舍的閨女。
“又在想建業那小子了?”
沈幼微回過神,臉頰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紅暈。
她慌忙地搖了搖頭。
“媽,你別亂說。”
“我不是在想他。”
“人家昨晚救了咱們,咱們不能再死賴著,給人家添麻煩,那不成恩將仇報了。”
她嘴上這么說著,可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昨晚那滾燙,還有他今早領著隊伍時那挺拔又帥氣的背影。
牛媒婆把掃帚往墻角一靠,板起了臉,走到炕邊坐下。
“你這孩子,咋就這么死心眼呢?”
“什么叫添麻煩?李建業他還沒結婚,你也沒嫁人,你們倆還有了肌膚之親,這不正好嗎?”
她戳了戳沈幼微的腦門。
“這種事,你不主動點爭取,難道還等著人家送上門來?”
沈幼微垂下眼簾,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被面上劃著圈,一言不發。
她的心,亂了。
牛媒婆看著她這副樣子,又心疼又來氣。
“等他打完老虎回來,媽親自把他叫過來。”
“這事,今天必須的敲定了,不然他就別想從這個門走出去!”
沈幼微抬起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媽……”
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一方面是知道李建業有未婚妻,不想給李建業帶來麻煩,一方面又是很期盼能和李建業有個不錯的結果。
就在這時。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鄰居大媽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十分惋惜的古怪表情。
“哎呦,我說妹子,你們聽說了沒?”
王大媽一進來,就問了起來。
牛媒婆正煩著呢,沒好氣地回道。
“聽說啥?天塌下來了?”
王大媽一拍大腿,湊了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李建業,死了!”
這幾個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靂,轟然炸響。
牛媒婆瞬間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大媽的胳膊。
“你瞎說啥呢?”
“建業那孩子好好的去打老虎了,咋可能死了!”
炕上的沈幼微,整個人也都僵住了。
剛才還亂糟糟的心,此刻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鳴響。
建業……死了?
真的……假的?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鄰居大媽,嘴唇微微張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鄰居大媽被牛媒婆抓得生疼,連忙甩開她的手。
“騙你干啥!”
“我剛從公社那邊回來,親耳聽見的!”
“那十幾個跟著去打老虎的民兵,全都回來了,說是李建業為了打老虎,掉懸崖底下,摔死了!”
摔死了……
這三個字,像三根燒紅的鐵針,狠狠地扎進了沈幼微的心里。
牛媒婆更是如遭雷擊,踉蹌著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了炕沿上。
“不……不可能……”
“你一定是逗我呢,對不對?”
王大媽看她這副樣子,也嘆了口氣,語氣里帶上了幾分惋惜。
“你要是不信,自個兒去公社問問就知道了。”
她搖著頭,嘖嘖感嘆。
“你說這多好的一個孩子,一表人才的。”
“出了這么個意外,真是可惜了……”
牛媒婆的腦子嗡嗡作響。
她好不容易才給閨女盼來一個好歸宿,一個能讓閨女過上好日子的男人。
現在,就這么沒了?
她不信!
牛媒婆瘋了似的沖出院子,連門都忘了關。
跟在后面的王大媽,看著她那著急忙慌的背影,嘴里嘖嘖了兩聲。
“哎,你慢點!”
可牛媒婆像是沒聽見。
她想去公社問問是真的還是假的,剛出院子,迎面就撞見了一個人。
正是從山里回來的牛二。
牛媒婆的腳步,猛地頓住。
她看著牛二那張被凍得發紫的臉,還有他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
“牛二!”
“建業呢?李建業人呢?!”
牛二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喊得一愣,眼神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
被牛媒婆拽住后,才無奈的嘆了口氣。
“李建業同志……他……”
“他犧牲了。”
聽到這個結果,牛媒婆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
犧牲了。
竟然是真的!!
牛二繼續說道。
“我現在正要去團結屯,通知他家里人,順便……給點補償。”
說完,他便腳步匆匆地繞開了牛媒婆,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大媽這時站在身后,她嘆了口氣。
“妹子,我就說了吧?”
“這下你該信了吧。”
牛媒婆眼神空洞地看著牛二遠去的背影,像是被抽走了魂般,也不搭理鄰居大媽,轉身晃晃悠悠的往院里去。
王大媽看著她這副樣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這牛媒婆是咋回事?
李建業雖然是個好小伙子,人沒了是挺可惜,可他畢竟是個外莊人。
她這難過的樣子,倒像是死了親兒子一樣。
王大媽搖了搖頭,自己轉身回家了。
……